整场宴会下来,赢无殇该吃吃,该喝喝,完全不把陈家人的心思看在眼里。毕竟,没有人会笨到在自家地盘上动手,赢无殇想,至少他们也得宴席散了,自己从陈家大门走出去之后再动手。
但是,在此之前,陈家人似乎不介意再给赢无殇找找茬。
宴会上除了有陈家人,还有几名朝中的大臣,甚至大皇子也在场。
早上在金銮殿的哪一出显然大皇子还记在心里,眼下父皇不在,在场的人多是自己这一派的人,慕容宇行事便有些张狂了。
他朝着拍了拍手,下面的人会意,对着众人说道:“好好的宴席,只是喝酒,未免太无聊了,刚巧,前几日,来了个说书人,不拘于时事,说的东西别有新意,倒是值得一听。“
有人附和,这个说书人便被请了上来。
赢无殇自己坐在一个地方,手里端着一杯酒,几杯下肚,面上有了几分酒意,裹得严严实实的衣襟微微敞开了些许,露出了细长白皙的脖颈,周围的玄色衣衫趁着,别有一番风流姿态。
慕容宇的目光不经意看过,便再也挪不开去,半大的少年自有一番风情,加上赢无殇经过战场的洗礼,身上自有一股边城的大气,此刻衣衫松散的模样多了几分风流洒脱,脸上银色的面具再也不是为了遮掩底下的容貌,而是给他增添了几分神秘。不仅是慕容宇,就连站在赢无殇身后服侍的侍女也挪不开眼睛,只想着他杯里的酒快点少一些,再少一些,这样她就有就借口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说书人的惊堂木“啪“的一声响,让慕容宇回过神来,他掩饰性的低下头喝了一杯酒,醇厚冰凉的酒液下肚,慕容宇的心神清明了几分。
对着说书人道:“捡几个有新意的说说吧。“
那说书人穿着青色粗布长衫,神情谄媚,道:“小的听命。“
赢无殇懒懒的看了那说书人几眼,嘴角的笑意也有几分慵懒,她靠坐在椅子上,目光散漫,突然,她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显得有点漫不经心,这个说书人,呵呵,她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眼里神色不明,真是有趣,她想。
“这件事发生在某年某月某地,话说呢,有一武将,曾经救过一位公子,这名公子长得怎么个风流倜傥那就不说了,碰巧,武将家有一位女儿,年岁已长,却仍然待字闺中,诸位确实要问为何了。对呀,这是为何?原来啊,这位千金自娘胎起脸上便有一个胎记,盖住了半边脸,加之身体粗胖,长大后,为了掩饰脸上的胎记便喜爱傅粉,但是,粉再厚也盖不住那胎记呀,偏偏她却自以为美貌。一来二去,众人都知道武将家有个无盐千金,这样怎么嫁的出去呢?
却说这位公子为了报答这位武将的救命之恩,就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小生定当报答。
然后这武将就说,娶妻否,公子说,尚未。
武将这个开心啊,就说:“我有一女,年方二八,公子你看?”
这位公子看着武将长得剑眉星目,俊朗不凡,估计他的女儿也不会差,谁知道,洞房当天,红盖头一揭,只说了四个字,就晕倒了,那四个字呢:赢氏害我。“
那说书人讲完,众人大笑,不依道:“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事,这点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也好意思拿出来讲。不过,我们赢小将军可能没听说过。“说着意有所指的看向赢无殇。
赢无殇正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闻言笑了一下,抬起头,道:“故事没什么意思,倒是最后那四个字有点意思,赢氏害我?“
赢无殇看着那说书人,笑容玩味,“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那说书人被赢无殇看着,倒也不慌不忙,虽说只是穿着一件粗布衣裳,但是这时候却显现出几分气节来:“小人原姓赢,后改母姓柳,柳案。京城人士。“
“你说赢氏害你?“赢无殇目光悠远,似笑非笑,声音不大,却可以让宴席上的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作为大夏子民,可是赢氏让你能够得享安乐,免遭妖兽涂炭,作为赢氏子弟,你可曾因为赢氏的存在而享受了荣华却不需征战沙场。和其他旁支相比,我赢氏嫡系,世代从军,征战沙场,不曾享过一月荣华,如今更是人丁凋敝,嫡系一脉只剩三人,其余诸人,尽皆舍身报国,尔等,如今,可还想说,赢氏害我?“
赢无殇的话,字字泣血,要她说,赢氏一门当真当的上一门忠烈,赢战那一辈,共有兄弟五人,但是除了赢战,其余四子皆战死沙场,不曾有一人留下一点血脉,消息传回京城之时,满门衰色。
“柳案啊柳案,你可还记得,十年前,满城缟素,皇城中门大开,我的四位婶婶扶灵归京,万民齐跪城门,我赢氏对得起你们在座的众人,对得起身上的盔甲,唯独对不起那些嫁予我赢氏子弟为媳的女人,唯独对不起,那些埋骨黄沙的战士,还有日日期盼他们归来的家人。但是,就是这些人,他们也不曾说过,赢氏害我。你有何脸面说自己曾经是赢家人,更有何脸面说,赢氏害我!“
赢无殇说一句,柳案的脸色就惨败一分,最后面无人色。世人只看见赢氏一门荣华富贵,功高震主,显赫如此,但是,谁知道,嫡系一脉只剩三人的背后四怎么样的惨烈!,不对,嫡系一脉如今只剩二人,赢无殇惨淡一笑,她死去的哥哥脸作为赢家人的哀荣也无法得享,他们怎么敢如此!!!
赢无殇话毕,满室寂静,如死一般的宁静中,有轻轻的抽泣声。年纪小的服侍丫鬟控制不住哭了起来。赢无殇的声音不大,反而很平静,甚至嘴角要有这一点笑意,但是这样的平静的赢无殇,和那样哀烈的话语,像是能够把人的心一点一点揉碎一样,那种感同身受的哀恸竟是无处不在。
慕容宇面色惭愧,竟是不敢看赢无殇一眼。
满室死寂中,赢无殇自顾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