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在晨曦的照耀下,枫落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边举着手遮挡着刺眼的光芒一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草堆上,记得昨天好像是在篝火前坐着睡着的。
不解的摇了摇头,他转头看向四周,发现茅草屋里只剩下那堆燃尽的废柴,除此以外空空荡荡的再不见他物。
枫落心中莫名其妙的一慌,连忙起身跑出屋外,直到看见不远处湖边站着的那个熟悉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初晨之时,万物复苏。
绿草厚可掩膝,几朵花儿夹杂在这片草地中极为显眼,花草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依稀可以见到几只彩蝶飞舞的影子,不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大自然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直到这时枫落才发现,昨夜随便找的一个过夜之地竟然如此美丽。
枫落径直走到湖边,捧起一潭清水清洗了下脸颊,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起床时残留的睡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昨夜休息的可好?”宗腾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恩。”
枫落淡淡的应了声,不过脸上两个重重黑眼圈却似乎不是这么在说。
宗腾也没有在意,道:“那就好,我们走吧。”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路了,命运的齿轮缓缓开始转动。
路途间,或是山川峭壁、险峰绝崖,或是汹涌河流、磅礴飞瀑,一路坎坷,有时宗腾会带着枫落御风飞过,有时却会徒步穿行。
夜晚,若是没有寻得良地,便只能就地露宿,渴了,就喝一些山间泉水,饿了,宗腾便会打一些猎物回来,用火烤熟,然后两人才能饱餐一顿,若是运气不佳,便只能饿着肚子。
跋山涉水、餐风饮露之下,也不记得行了多少日。
只记得和宗腾在一起,经过了许多地方,见过了许多人、许多事。
这一日,两人行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
血色的晚霞渐渐消退,大火仍未熄灭,黑色的硝烟依旧弥漫在空气中,焦土之上,几支伤痕累累的长戟歪歪斜斜,破碎的旗帜无力的躺在那里微微拂动,仿佛是在欣赏这劫后余生的场景。
周围一片狼藉,尸横遍野,堆积成山的尸体中,隐约可见几个身影艰难的蠕动着,断壁残垣随处可见,侥幸活下来的寥寥几人目光呆滞的靠坐在那里,仿佛已经没有了灵魂。
视线在周围淡淡扫过,一阵微风夹杂着硝烟味和血腥味拂过枫落稚嫩可爱的脸颊,却始终无法动摇他脸上的漠然神情。
“野心和欲望,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宗腾叹了口气,随后移开视线,不愿再看那些人。
“宗腾前辈,我们究竟要去哪?”
对周围的景象毫不关心,枫落只想知道自己最关心的事。
从那天在村子里跟随宗腾开始已经过了好些天,宗腾也没告诉过他要去哪,更没告诉过他获得力量的方法,他不说,他也没问,于是两人只是不停的赶路、休息、赶路、休息。。
直到今天,枫落终究是忍不住了,开口问出了这个问题。
“去见一个人。”宗腾开口道。
“谁?”
“一个可以教你如何获得力量的人。”
“教我获得力量的人?”枫落皱起眉头,问道:“不是应该你来教我么?”
枫落疑惑的紧,他一直以为会是宗腾来教自己,不过听宗腾刚才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要另寻他人。
“那个人比我更适合教你。”说到这里,宗腾顿了顿,又继续道:“而且,我现在。。”
话未说完,便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两人的注意力立时被吸引了过去。
随后视线中便出现几十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满脸惊慌的向他们这边跑来,这些人的身后还紧紧追着几个士兵。
“站住,别跑。”领头的士兵喊道。
可是这几十个人却仿似没有听到般,继续发疯般的往前跑。
几个原本呆坐在路旁的人,一见到这副情景,猛然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和这些人一起跑,仿佛见到那些士兵如见了鬼一样。
战乱年代,平民很少能吃上一顿饱饭,更何况是这种本就处在战争前沿地方的人,这些人一个个面黄肌瘦、手脚无力,哪里可跑得过那些个身强体壮的士兵,于是很快就被他们追上了。
“叫你们跑,再给大爷跑啊?”
几个士兵一边叫骂一边如同赶猪般的将这些人聚在一起,推搡的动作粗鲁至极,或是用脚踢,或是用鞭抽,而这些人就如同待宰的羔羊般,丝毫不敢反抗,在几个士兵围着的圈子中间,战战栗栗的蹲在一起,眼里满是惊恐。
“他们为什么不反抗?”站在远处的枫落向宗腾问道。
看着那些如同家畜般蹲在一堆的人,宗腾毫不动容。
“因为他们害怕。”
“可是士兵只有几个人。”枫落说:“而他们,却有几十个。”
枫落不解,即使几个士兵手中有武器,但那些蹲着的人却有几十个,虽然手无寸铁,但若是一同反抗,仅凭那几个只知道耀武扬威的士兵,是决计敌不过他们的。
“因为第一个反抗的人肯定会死。”宗腾淡淡的说道:“所以,没有人敢带头。”
“可若是不反抗,这些人说不定都要死,为何不舍命一搏呢?”
“他们当然知道这一点。”
宗腾嘴角微微勾起,随后神情有些认真的开口道:“可是,人是自私的,他们都不愿做那第一个身死的人,他们都希望有人来替他们做那第一个身死的人。”
“所以,他们宁愿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在一个未知的人身上,也不愿将其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是的。”宗腾答道。
“我不能理解。”
“无妨,以后你就会理解的。”宗腾轻笑道,随后话锋一转:“但是,你不能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他们是弱者,你不能成为弱者。”
“恩。”枫落应道。
人群这边,见局面渐渐被自己的同伴控制住了,领头的士兵上前一步,满脸怒气的从中拉出一个人来,随后刀光一闪,那人的头颅便落了地,引来一阵惊恐的叫声。
领头士兵随手将长刀一挥,刀上沾着的鲜血洒在了人群中,几个运气不好、脸上沾到了鲜血的人瞬间叫的更甚,如同杀猪一般,立时引来一阵阵骚动。
“都给我闭嘴。”
领头士兵怒目圆睁,满是杀气的大喝了一声,威压之下,周围顿时安静不少,随后便听他继续道。
“当日若不是将军仁慈,大军过后,留你们一条狗命,还让你们去修建城墙,给你们一碗饭吃,让你们不至于饿死,你们还能有命在这叫唤吗?”
“可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不仅不懂得知恩图报,还三番五次的屡屡想要逃跑,实在是可恶至极。”
“这人的下场你们看见了吧。”领头士兵将手中长刀指向地上那具没有头颅的尸体,凶狠道:“如若再有下次,一旦被我逮到,就别怪我不留情面,这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榜样。”
铿锵有力、杀气腾腾的声音,让这些劳役们的身体不由一震,脸上的肌肉因为惊恐而微微颤抖着,见此情景,领头士兵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命令道:“把这些畜生都给我带回去。”
几个士兵得到命令后,便拿着鞭子纷纷上前,如同驱赶家畜一般的抽打着这些人。
许多人面上都露出绝望之色,似乎此时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地狱一般。
这些人原本都是这里居住的平民,战火摧毁了他们的家园,他们还未来得及去为失去的亲人和故乡感到伤心,就被占领这里的大军抓去当作劳役。
每日五更起,三更睡,衣不遮体,饭不饱食,经常有人在修建城墙的时候不慎摔落,尸体血肉模糊的被搬运回来,根本认不出来是谁,只能从名册上消失的名字上来确认身份。
而这,还是最好的死法,至少能死个痛快。
那些生病了的,就更为凄惨。
没有多余的药物给他们,生病了,依旧会被鞭子逼着起来,拖着一副病躯去做事。
久而久之,病状越拖越重,当他们认为你不能在做事的时候,便会把你丢到一个阴暗的地方,不闻不问。
而你,只能在一片黑暗中,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逝,静静的等待着死亡。
那是最痛苦,也是最可怕的事情。
于是许多人生病后,宁愿从城墙之上故意摔下去,也不愿在黑暗的角落里不为人知的死去。
所以他们才会不顾一切的想要逃出去,可是没想到逃出来后,还没有走出多远,他们刚刚嗅到些许自由的味道,便被身后的追兵追上了,现在,他们又要回到那个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的地方。
许多人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光采,士兵手中的长鞭不停抽在他们身子上,可他们却没有任何反应,浑浑噩噩的走着,就如同一群失去了灵魂的人。
见此情景,宗腾失望的收回了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随后对枫落说道:“走吧,趁着那些士兵还未发现我们。”
“走?”枫落抬起头,眸子里满是疑惑:“你不去救他们么?”
虽然枫落不知道宗腾的真正实力,但他看得出来,宗腾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这许多日下来,两人走过许多地方,大部分都是在荒郊野地,路途间不乏荆棘丛生、水污满地的泥泞小道,枫落的衣服早已经被这些道路弄的破破烂烂、脏乱不堪,此时的他,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就如同一个小乞丐般。
可是宗腾的衣服却自始至终都是那样的整洁干净,白色的衣襟之上,甚至连一点污渍都看不到,也没见他刻意的去清洗过。
枫落知道,宗腾肯定是用了什么不凡的手段,这才会如此。
再加上偶尔会碰到一些断崖、急流之类的地方,徒步走不过去,每当这时,宗腾便会带着枫落御风飞过,这可不是平常凡人的手段,每当这时,在心惊于宗腾实力的同时,枫落也会暗暗庆幸自己当初跟随宗腾的选择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