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轰击了十余日,北城从拱宸门到便益门这段城墙,已是千疮百孔,将士们走在墙上都觉得心虚,生怕城墙突然塌了。
清军有了红衣大炮,再想守住城池就很难了,一旦城墙被轰塌,十万清军冲入城内,扬州城的守军绝对无法抵挡。突围无希望,援军无音讯。城外的清军大营在夜色中火光点点,朱慈炯站在城头,思绪万千。
身后,扬州知府任育民带着义勇百姓,连夜在赶造城墙,现在已经修了一丈多高,朱慈炯摇了摇头,再修一段城墙不还是会被红衣大炮轰塌,治标不治本,最多拖延时日。
还得想办法把清军的红衣大炮给端了。
第二天,朱慈炯登上北面城墙的镇淮门,观看红衣大炮射击,城头是虎贲的一部炮兵,炮手们熟练的将火药塞入炮膛,用通条夯实,再塞入弹丸,点火发射,一气呵成,极是熟稔,可见前些日子炮营不计成本的训练还是很到位的。
连续打了七八发,炮弹都落在清军红衣大炮的炮位附近,或前或后,有的相差不远,有的差之数丈,朱慈炯看的眉头紧锁,这时代的明军似乎还没精确的校射方法,什么仰角射角之类的,朱慈炯自己也是一窍不通,根本没办法教炮兵,愁的他直敲头。
清军一炮打过来,飞过城墙,落入了民居,砸塌了两间房屋。明军又一炮打过去,打在清军炮位附近,只是溅起一阵泥土,看的朱慈炯只叹气。
现在清军学乖了,守卫红衣大炮的骑兵部队离炮位远远的,既能避免被明军大炮击中,一旦有警,骑兵又能须臾而至。
“有谁识字的么?”朱慈炯问周围几个炮兵,几个人面面相觑没人应答,操炮的点火开了一炮,震天的炮声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刚那个点火的炮兵向朱慈炯敬了一个礼,大着嗓门回道:“小的有个发小,念过几年书,皇上要的话,小的就把他找来”。
那人趴在墙垛上朝城内大喊:“赖子,赖子,他娘的赖子人呢?”
下面有人应答:“赖俊良去库房搬火药去了。”
“赖子他娘的祖坟冒烟了,皇上要召见他,快找他来”。
下面听了吓了一跳,忙连声答应,一溜烟的找人去了。
朱慈炯觉得很好笑,抬眼看那炮兵,奇道:“朕瞧你面熟,似是哪里见过?”
那人不好意思的一笑道:“皇上在大教场练兵的时候,有一天羽林不是抓来了几个人么,说是逃兵什么,领头的正是小的。”
朱慈炯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就是你,你叫什么名”。
“小的楮曾奇,拜见皇上”。
“可是家住京师西直门外,扁担胡同的楮曾奇?”
楮曾奇惊呆了,奇道:“皇上怎么知道小的住所?”
朱慈炯怒目圆瞪:“楮曾奇你可知罪,竟弃自家祖母不顾”。
楮曾奇叫屈不迭。
朱慈炯接着说道:“楮奶奶于朕有救命之恩,她亲口跟朕说你将她一人抛下,独自跑了”。
楮曾奇大叫冤枉,跪地叫屈,那个绰号的叫赖子的也赶来了,一起跪地向朱慈炯求饶。楮曾奇解释道:“去年三月,贼围京师,小的与几个发小当街被京营抓去当壮丁凑数,每人只给了二十斤糠面当安家费,小的只有奶奶一位亲人了,哪里舍得抛下。”
那个叫赖子的赖俊良也证实楮曾奇说的不假,这时清军已是连打了两发炮弹过来,震得城楼上的灰“扑落落”的往下掉。朱慈炯将这事暂且抛下不管,叫上楮曾奇、赖俊良等人来到大炮前。
朱慈炯准备了一根长尺、几张白纸、几支弘光笔,如今的弘光笔已经经过工匠的多次改良,写起字来不再不停掉灰渣了,实用性大大提高。且相比起需要不停沾墨水的毛笔,弘光笔更加适合战场应用。
“从现在起,每次发炮,记下炮口离地的距离、火药装填斤数。距离要精确到分,火药要精确到两”,朱慈炯要求他们每次炮击前后,都用千里眼查看,记录下着弹点,再小心调整炮口、增减火药,“朕就不信打不中鞑子的红衣”。
几名炮兵齐声答应,敬礼目送朱慈炯下了城墙。
仅仅一天之后,虎贲的红衣大炮准确命中清军炮位,清军在炮位周围堆积的上千斤火药殉爆,方圆二十丈之内一扫而空,红衣大炮被炸的散了架。
朱慈炯兴奋的冲到城头,拍着墙垛大声叫好。
多铎十分痛心,兵死了还有,但大炮毁了可就一时半会修不好了,最近也要拉到北京才能够修理,剩下的三门红衣大炮清军就更是宝贝了,经常躲在土坡后发炮,每天傍晚收兵后,都要挪动炮位,换地方第二天继续发炮。火药也分开存储,再也不在大炮边堆积。
虎贲的炮弹打的准了,可是这个时代只能打实心弹,只要不直接击中炮身,就很难摧毁敌方的大炮,加上清军天天换炮位,校射反而变得更加困难了。
六月十六,北面一段城墙已经摇摇欲坠,朱慈炯下令马世奇与扬州知府撤离新城的百姓,让老弱妇孺都退到旧城去。
扬州城有千年历史,整个城由东西两片组成,西曰旧城,东曰新城。新城几乎大旧城两倍,新城十余万百姓挤入,本来就有些拥挤的旧城更加不堪,加上人心惶惶,秩序已经有些难以控制。
六月十七,明军没能够压制清军的红衣大炮,拱宸门至广储门中间一段城墙终于被轰塌。
清军满八旗上万骑兵发动总攻,从缺口处齐齐冲入城中。
扬州城中再次想起明军决死的歌声。
谁说我惧死
何人不惧死
谁叫我家国危呀
来杀敌殉死
与敌虏同死
谁叫我家国危呀
抛我头颅
撒我热血
守护我家国万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