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牧又做了那个梦:在绵绵细雨的早晨,天地间一片柔和,一个墨衣男人背对着自己,光从他面前照来,将他的轮廓冲散,方牧眯着眼,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模样。
不要转过来,我自己过去看!
方牧才走出三步,那个人就自己转了过来,突然间光芒大作,自己被阳光刺到眼睛,不由得闭了一下,再睁开时,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他试着喊一声,还未喊出来,人就醒了。
“等等!”方牧豁地睁开眼睛喊道。
火光闪烁,烤糊的味道,方牧醒来就察觉这些。这是在哪里?“好痛。”他一激动,牵动伤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你醒啦。”穆静梓正陷入沉思中,连鱼被烤糊了都不知道,听见他的声音却能够瞬间醒来。她过来摸了摸方牧的额头,比对自己的额头,点点头:“没那么烫了。”
她这么一说,方牧才发觉头有些烫,脑袋昏昏沉沉的,口渴得很。“水。”
穆静梓拿过水囊,喂了点水,道:“你现在觉得如何了?”
方牧道:“死不了。我睡了多久?”
穆静梓心想:睡?也对,不是睡,难道是死?
两天前方牧突然昏厥,着实把她吓得六神无主。她只是简单地清理了下他的伤口。方牧的伤口不住地流血,止也止不住。包扎了六次,每次都因为一包扎布条就被血水浸透而失败,她敷上去的药粉也被冲散。最后血流减少了,才帮他包扎好伤口。
此刻看到他痛苦的神色,不禁想起倒在血泊中的弟弟,心中恨意渐盛,目光如炬。
“喂,你怎么了?”方牧见她神色不对,以为她还在恼恨自己。
穆静梓回过神来,道:“哦,哦,你昏迷两天了。”
方牧惊道:“什么!两天!”这么说来,自己不仅无法加入凌云门,还失信于人了!这要是以后碰到凌云门的人,自己是不是要绕路走啊?
穆静梓问他怎么如此吃惊。他略略犹豫,将上山的事说出来。
看着他一脸懊恼的样子,穆静梓笑道:“你也不用紧张,我也是要到一个江湖门派去的,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到时候我可以向他们推荐你。”
“真的!”方牧心情好了些。
“先不说那个了,吃点东西。”
二人在平地上又呆了五天,方牧感觉自己的伤口愈合速度非常快,刚过四天就愈合了,安全起见,他才呆够五天。穆静梓对于他神速的恢复能力感到震惊,连问他的身世。他们这才真正知道对方的名字。
穆静梓知道方牧的身世,却想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心想他根本就是怪人一个,不然那种伤口起码要一个月才能够勉强愈合的。
方牧却不以为然,他以前就知道自己伤口愈合的能力,只不过不知道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这么快就愈合。
这下穆静梓更放心了,她算了算时间,觉得还是尽快地走出这绵丘山地界,迟了就无法在收徒之前赶到那里。
方牧想起乔桓送他的剑,他已经失信于乔桓,不想把乔桓送他的东西也弄丢。有了会轻功的穆静梓,剑很快就拿了回来。
二人再弄几条鱼烤了,放到包袱里,顺着河流走去。
有人相伴,而且还可以再去习武,方牧心情大好,话匣子一开,就没停下来过。而穆静梓不知不觉地就跟他说起自己的目的。方牧听了心下黯然,只有不住地安慰她。
三天过去,他们终于走出绵丘山地界,来到青鱼镇。
方牧赌瘾又起,经过一个赌坊时忍不住走了进去。
“开了喂!三四一,小!”“又输了!”“哇,我赢了三两啊!”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他不禁闭上眼细细感受。
穆静梓则不一样,她从小每次路过父亲都会说这里的坏处,所以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地方。闻到这里的汗味,她微微皱起眉头。
一众赌徒看到这么一个秀美的姑娘进来,都盯着她看,一时间忘了还在下注开盅。穆静梓拉着方牧的袖子道:“我们出去吧。”
“别啊,我好久没玩两把了。”方牧转头看到穆静梓淡淡的眼神,摇摇头,有些丧气,“好好好,不玩了。”
此时天色已晚,他们找了间小客栈。“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开两间上等的房间。”方牧拿出仅剩的二两银子。“再去弄一桌酒菜来。”
掌柜的赔笑道:“二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本店只剩下一间房了。”
方牧说道:“什么!”他看了看穆静梓,发现她神色如常,继续道,“附近还有没有客栈?”
掌柜的自然不会把生意放跑:“有是有,不过那里很破烂的,经常闹蛇和闹贼。本店的房间宽敞舒适,包二位客官满意。”
方牧问穆静梓:“那我们是要在这里住下吗?”
掌柜的不合时宜地问道:“怎么?二位不是夫妻?”
穆静梓顿时脸色绯红。
方牧笑道:“算了,我们还是去别的店找找吧。”他虽然吻了穆静梓,但这几天来并没有非分的举动,反倒像个谦谦君子一般拘谨。
在掌柜的注视下,二人走出客栈。然而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他们又回来了。“掌柜的,刚才的房还有没有?”
“有的有的。”
其他的客栈竟然注满人了,真是奇怪。
二人吃过,跟着小二到房间去。那是个很小的房间,里面除了一张还算可以的床和桌子,剩下的就是三张边角磨圆的长凳,窗子紧闭着。方牧看了下,道:“阿梓,只能委屈你了。你睡床上吧,小二,还有没有被子?”
“客官,对不起,没有了。其他的还没干。”“行了,你先出去吧。”
穆静梓坐在桌子旁边摸着茶碗,也不说话。
看到这种情形,方牧觉得有些闷热,过来打开窗。顿时一阵凉风吹进来,他总算觉得舒服了些。“哦,对了,忘记问他要热水。”他们是砍了一天的荆棘才走过来的,身上的衣服早被汗水浸透,干湿了好几回,此刻味道有些重。“我去跟他们要热水。”
穆静梓点点头,走到窗子边上吹风。
忽然北边有亮光闪起。难道是山林烧起来了?不对,如果是烧起来了,那天空也应该被照亮啊。就在她推测的时候,亮光再次闪现,连闪三次,然后一道粗大的雷电从天而降,劈到亮光闪现的地方。
在光亮的照耀下,她看到一棵高大的树倒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她还在等待,亮光和闪电却不再出现了。不多时,两个黑影从那边飘来,在不远处落下去。那是什么?老鹰?还是什么鸟?
方牧端着热水进来,见她站在窗前,道:“阿梓,水我已经打来了,放在这里,你更衣好了就叫我。”
“你等一下。”
“怎么了?”
穆静梓将刚才看到的怪事跟他说一遍。方牧听得很是奇怪:“那你说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你该不会说那里有妖怪出现吧?”
穆静梓知道他不相信,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肯定。
外面响起脚步声,是隔壁房间的人。穆静梓细细听了,低声道:“那边的两个人脚步轻盈,一听就知道武功不错。”
“跟你比怎么样?”“很难比较。”
方牧见她这样说,忽然生出要窥视那两个人的想法,脱了鞋,轻轻走到墙壁,贴在墙上偷听。这样做可是江湖大忌,但他突然就做了,穆静梓也不好出声规劝,只好对着他轻轻摇头。
谁想方牧越听神色越是凝重,到了最后嘴巴都合不起来。穆静梓很是好奇,碍于隔墙有人,只能是对方牧眨眼。
这时候方牧感觉鼻子很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头磕在墙壁上。隔壁的人立刻被惊动,破墙过来。“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偷听我们说话!”是两个劲装男子,各持长剑。
方牧被吓倒在地,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有偷听。”
真是睁眼说瞎话!两个男子脸色不悦。“你找死!”其中一个举剑就要刺方牧一个窟窿。
“慢着!”穆静梓喝道。那男子倒要听听她要怎么辩解。
穆静梓已经看到他们腰间挂着的玉简跟父亲给自己的一模一样,心中自然大喜,道:“我也有一个玉简,你们是天书派的吧?”
两个男子愣住了。“拿你的玉简来看看。”穆静梓取出玉简。左边的男子过来仔细查看玉简。“真的是我门派的。你究竟是谁?这玉简好像不是你的吧?”
玉简之中刻有穆楚天三个字和一把剑。这种玉简是用特殊的材料,经过特殊的方法制作而成的,外人休想仿制,而查看的方法说简单很简单,说难也难,简单是因为注入灵力即可,难是因为必须要用本门的方法。
穆静梓见他一下子就知道这个玉简不是自己的,非常惊讶,道:“这是我爹的。”
“你爹叫什么名字?”“穆楚天。”“你爹人呢?”“他……他死了。”
那男子显得十分吃惊,但知道问下去会显得很无礼。众人互通姓名,静天道:“既然是自己人,那多有得罪了。师弟,把法宝收起来。”
静宏收起冷冰,走过来,向穆静梓作揖:“穆师妹。”然后和静天坐下。
方牧揉了揉屁股,呵呵笑道:“真是不打不相识啊,二位师兄,刚才多有得罪了。”大大咧咧地坐下来。
静天道:“方兄说哪里话。”其实他心中有些鄙视方牧,因为方牧看起来一点胆量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剑说起话来竟然结结巴巴的。
静宏的脸色则明显许多,鄙夷之色轻易看出。方牧瞥了一眼,也不在意,毕竟他被别人鄙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穆静梓把自己的打算和在绵丘山的遭遇说了,静天二人先是吃惊,然后觉得她肯定不会御器之术,否则怎么会在那边迷路?静天道:“这样吧,我们带你们过去,能省下不少时间。”
这本来就是穆静梓的目的,他自己提出来,那是最好。
静天道:“这样好了,现在就出发。”
穆静梓道:“现在?”
“嗯。”
事不宜迟,静天带着他们下去退房。掌柜的还想他们多住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退房,但他毕竟出来做了很久的生意,知道无论情况如何,都不能得罪客人,于是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静天带着他们往北。穆静梓不解,天书派可不在北边,而且刚才那边还发生了怪事。静天只是让她不用担心。
什么不用担心?方牧怎么感觉他们不怀好意啊,穆静梓已经跟方牧说了天书派在东边的,方牧自然会认为他是想谋财夺色,在客栈中不动手是不想惊动别人。现在自己二人跟着他们到无人的地方,不正是随了他们的意?
他几次三番想要出声质疑,但都忍住了,穆静梓都不说话,他一个江湖门外汉哪里有机会?
“到了。”静天站在一块空地上。
方牧看了眼身后,心想:好在离镇上不是很远,大声喊叫的话应该能让那里的人听到。
静天静宏二人抽出长剑来。方牧见了,哆嗦着道:“你们想干什么!钱可以给你们,请不要伤害我们。”
静宏心中冷笑,决定戏弄他一番,道:“拿钱来啊。”
静天喝道:“不许无礼!”静宏吐了吐舌头。二人松开手,剑掉了下去,天色昏暗,方牧很奇怪他们干嘛把兵器扔了,却看不到两把剑悬停在草地上方一尺处。“穆姑娘,请站到我的剑上去。”
“啊?”穆静梓在静天的坚持下,站了上去。那边静宏虽然不想带方牧,但还是让他站到自己的剑上。
这是?方牧和穆静梓已经发现剑并不是在地上。静天二人各自站到他们身前,静天道:“抓住我的衣服。”方牧和穆静梓不明所以,依言抓住他们的衣服。
“起!”
方牧和穆静梓忽然感觉狂风大作,耳边风声轰鸣,有些站立不稳,但静天二人的衣服甚是结实。方牧瞥到青鱼镇的灯火在迅速变小,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飞行,因此没有想到那是地面上的光。
不久之后,方牧和穆静梓总算适应了飞行的状态,不用手也可以站稳。方牧道:“怎么吹这么大的风啊?”
穆静梓已经明白过来自己是在空中了,道:“因为我们在飞。”
“什么!”方牧脸色大变,伸手死死环抱静宏。
“这么大的人了,还怕高。”静宏被他弄得没了脾气。
方牧脸色苍白,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