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记忆

沈微沫苦恼地站在商业街的出口，茫然地看着人来人往。一直以来，她都对未来有些恐惧。从小看到了太多异样的目光，她小心翼翼地活在周围人的世界里，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格格不入。

还记得高中毕业的时候，她清早去村子里的水塘洗衣服。农村的人总是起得早，塘边聚了不少大婶们，说的大多是村子里的八卦。

“听桂莲说她家儿子高考考得不错呢，你看桂莲成天笑得多开心。”说话的住在奶奶家隔壁的大妈，经常会给奶奶送点小菜，微沫都是叫她大妈。

“她儿子那个成绩，”说话的是村口的赵婶，平日里最爱挖苦人，微沫记得初中念完的那年，赵婶当着爷爷奶奶的面说女孩子家读书有什么用，别说女孩子家，生了个儿子，读了那么多书，还不是不成器。爷爷被气得好半天才缓过气来，从此没跟他们家说过一句话。

赵婶双手拧干一条裤子，回过头对微沫说，“小沫，你跟她儿子一个班的吧？他成绩怎么样？”

沈微沫低头搓洗爷爷的澡巾，毛巾粗糙的表面已经破了一个洞，她摇摇头说：“我跟桂莲姨的儿子不在一所高中。”

赵婶愣了愣，鄙夷地看看沈微沫，这幅样子做给谁看，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这个理不会变。她转过身去，故意操起棒槌在石板上用力打了好几下：“婶倒是忘了，你成绩好，以后可是要读书上大学的。”

沈微沫没有吭声，洗完了最后一件衣服站了起来。

“嘁，成绩好有什么用，读那么多书，像她爸那样害人！”

“别说了，小沫是好孩子。”

“什么好孩子！”

……

后面的话，微沫已经听不清，她对这些话早就见怪不怪了。有时她觉得很好笑，过了这么久，村子里早就没有人记得是谁在村子里挖下了那个洗衣塘，却总有人对别人的过错念念不忘。

不久后高考成绩下来，微沫毫无意外地达到了T大的分数线，可她不愿意让爷爷奶奶操心，便没有提这件事。爷爷奶奶听说桂莲姨家的儿子查出了分数，也就急着知道微沫的成绩。微沫只说没考上，让爷爷奶奶别再问了。

爷爷奶奶了解微沫的心思，从小到大两个老人从来不用操心微沫的成绩，一向温和的爷爷那一次动了怒，让微沫跪在大堂的正中间。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现在怎么想不明白了？”爷爷脸上沟壑纵横，瞳孔已经浑浊，长期的劳作使他无法挺直腰杆，他叹一口气，“我和你奶奶供你读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你像你爸爸那样出人头地。”

“可爸爸还不是被人骂，我自己都不知道爸爸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话一说出口，微沫就觉得有些过分。

“你！”爷爷扬起手，却还是没有落到微沫的脸上，他颤抖着背过身去，伸手摸摸脸，许久没有说话。

微沫看着爷爷的背影，不断地自责。

奶奶扶起微沫，把她的手放在手心，“微沫，谁都可以说你爸爸是坏人，只有你不可以。你是他的女儿。”

沈微沫了解奶奶的意思，她是沈谛的女儿，是沈谛生命的延续，沈谛早就在她还未完全成形前就给了她无法更改的影响。沈谛是什么人，她就会是什么人。在她的心底，是相信爸爸的，那句话说出来，只是长期的隐忍在心头挤压得太辛苦。

“爷爷奶奶就算是磕破了头，也会让你读完大学。”奶奶看着沈微沫一字一句地说。

微沫的奶奶年轻时就担起了整个家，不仅要伺候公婆，还要经管地里的庄稼，在村子里又是出了名的好人缘，算得上是当时的女强人。她说话算话，没过多久就把钱全部送到了微沫手里。微沫问她，她却让她好好读书。

沈微沫眨眨眼，从回忆里缓过神来。从小到大她也吃了不少苦，在同龄的女孩子里绝对说得上是坚强，但想起爷爷奶奶，还是会觉得眼角酸涩，难受得想哭。

沈微沫离开商业街就直接回了学校，在寝室楼下的食堂里简单地吃了点，一碗米饭配上一道素菜，打算吃完回寝室里睡会，下午还得上课。

她刚要拿出钥匙来开门，夏静怡已经从里面把门打开，“微沫，进来进来。”夏静怡把沈微沫按到床上坐好，自己也搬了把椅子，椅背对着沈微沫，她双手趴在椅背上，叉开双腿坐下去。

“怎么了？我有点慌。”沈微沫说。

夏静怡对她勾勾手指，一脸神秘。沈微沫满腹狐疑，还是乖乖地凑了过去。

“你觉得林辉怎么样？”

“林辉？”沈微沫想了想，“不了解啊，只见过一次，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我就随便问问，对了沫沫，你兼职找到了吗？”

沈微沫苦恼地摇摇头，“没。”

“太好了！哎哟！”夏静怡一挥手打在了椅背上，疼得她叫起来。她看看沈微沫，只好忍住疼，捂住手背继续说，“浩浩说他今天看到一个兼职，去帮忙到一个人家里做家务。我想你那么会收拾又会做饭，就想到你了，待遇挺不错，只是有一点，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沫沫，你要不要去试试看？”

“一个月？”沈微沫有些犹豫，“每天什么时候过去？”

“浩浩说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今天晚上一定要做好晚饭等那个老板回家吃，然后决定用不用你。”夏静怡说。浩浩说是林辉跟他道歉的时候顺便抱怨了几句，然后就提到了他们老板家的阿姨有事请了一个月的假，需要一个人过去代班。刘成浩想他能想到的人里，没有人比沈微沫的家务做得更出色，就跟林辉揽了下来。林辉有些担心，毕竟萧宇尘不是什么好惹的货……但刘成浩打包票说一定行，林辉只好答应让他通知去试一试。夏静怡起初还责怪刘成浩，可一想刘成浩也是为了帮沫沫的忙，也只好算了。

“晚上？”沈微沫不太愿意，女孩子还是不安全。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让浩浩跟林辉学长道歉。”夏静怡说，这事本来就要沫沫自己同意的。

“主要是我连那个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沈微沫很纠结，“算了，你跟刘成浩说我今天去看看，让林辉头疼的人，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

夏静怡睁大眼睛，这是什么逻辑？那个林辉又不像好人，虽然他确实算是个好人。“沫沫，你真的要去吗？”

“嗯，放心。”

“要不，我让浩浩开车送你去再接你回来？”夏静怡担心地说。

沈微沫无奈地笑，“我都是有专车接送的人了就算是我饭菜做得再美味，人家也不肯要我好吗？”

“那好吧……”夏静怡不好再说什么，又叮嘱道，“你一定要保持手机开机，万一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算了还是别给我打了，打了也没用，直接报警！”

“知道啦！”

夏静怡才松了一口气，看看时间，觉得还能睡半个小时，就直接踩着椅子爬上了床。沈微沫看她不再闹了，也躺了下去。她一直羡慕静怡这样的女孩子，无忧无虑，成天都是开开心心的，但她也很清楚地知道，她不会成为静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