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扎西叔和梅香婶的生活更加的雪上加霜,几乎走上了绝境。那是一个秋收大忙时节的黄昏,扎西叔和梅香婶在庄稼地里劳累了一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骨回到家中。儿媳妇们已经吃过了晚饭。显然没有给他们留饭。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想给扎西叔和梅香婶做饭,何谈留饭呢。按他们的话说:“给两个老狗吃现成饭,他们有那个命吗?”
他们正大人小孩的围坐在院子中间老核桃树下石桌子旁喝茶纳凉赏月,谈笑风生。对两个在外劳苦了一天的老人进门,他们好像就根本没有看见,视作空气一般。他们继续着他们的闲情逸致。而尚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小孙子们见了爷爷奶奶回来,亲热地叫上一声。两个老人连忙热情地答应着,声音是那样的亲切和甜蜜。但不难听出里面的蕴含着的低三下四和委曲求全。他们这哪里是在还孩子们的礼啊,而完全是在向他们身后的母亲们献殷勤,唯恐他俩怠慢了孩子们的问候,惹怒了他们背后的母亲们,又不知道要遭到什么样的脸色骂声和罪过。两个老人倒多么地希望孙子们也无视他们的存在,不要看到他们更不要向他们行礼问好,那样他们就不会招惹到他们身后的娘了。他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现在孩子们的母亲无动于衷,没有什么反应,说明两个老人的言行没有招惹到媳妇们的厌恶,获得了认可和通过,他们至少暂时是安全了。
扎西叔和梅香婶都太累了,不想再自己去做饭来吃。他们只想简简单单地吃点盐开水泡馍压压饿气就想上床休息。身子骨实在太乏了,对于马上躺下和立刻入睡的需求如饥似渴,远远超过了口渴肚子饿的痛苦和难受。
扎西叔先进屋洗漱了,梅香婶进厨房碎了两碗干馍块来到儿媳妇们休闲的石桌子旁倒开水。因为厨房用的两个暖瓶都被儿媳妇们提到了石桌上,而烧开水的火盆已经熄灭,而他们两个老人房中的两把暖瓶因使用时间太长了已经失去了保温功能,只能当提水壶用,保不住开水温度了。他们平时只有用厨房里的暖瓶来使用开水。
梅香婶提起暖瓶,还好暖瓶里有水,不然他们今晚就只能啃干馍块喝冰水了。他们累的实在没有了再点火烧开水的能力。说不定又要因为已经过了烧水做饭的时点还点火,儿媳妇们看着不顺眼不高兴起来,他们又要挨骂受气遭罪了。
梅香婶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馍碗放在石桌面上,之后取下塞子提高暖瓶向碗里干馍块上浇倒开水,发出久旱逢甘霖的咝咝沙沙声。两个儿媳妇没有正眼看她一眼,她也不敢正视一下他们的目光,只是非常小心谨慎地做着自己手中的事。像古装剧里奴才给皇上服侍茶点一样,唯唯诺诺,战战兢兢。
突然,不知道是怎么了,梅香婶手一抖,眼前一黑,在倒完开水就要放下手中暖瓶的一瞬间,却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一个小铁杯。杯中的茶水立刻向四面八方飞溅,也顺着桌面流向地下。茶叶摊了一桌面。也瞬间传来了一个小男孩惨烈地哭叫声。杯中的开水溅到了他在桌子底下玩耍的手背上。他忍受不了瞬间来自开水对手背皮肤灼烫的剧烈疼痛而大声哭叫了起来。他是李光辉的小儿子丹丹。他的母亲立刻大怒,跳起来一把抱起儿子查看伤势,暴跳如雷。
“你个老不死的,瞎眼了吗?怎么这么笨手笨脚。你想害死我儿子啊?”李光辉媳妇吴莲子大声痛责婆婆道。
梅香婶吓的浑身直哆嗦。她下意识地想看一下孙子的情况,可是被儿媳妇一把推开了。她佝偻着身子,双手剧烈地颤抖着,一脸的痛苦不堪,再也不知道怎样是好了。扎西叔闻声从屋里跑了出来。他知道情况后也是吓白了脸色,大气不敢喘出一口,在老婆子的旁边呆站着,看着儿媳妇呵哄孙子的一举一动。
其实茶杯里的开水已经有了一会儿了,不再像刚从暖瓶里倒出来时那么烫了。如若泼在大人们的手背上,刚刚能感觉到一点热度。不过小孩子的皮肤嫩,敏感一些。但也不至于烫伤。小孩子的哭叫更多的不是因为烫痛,而因为惊吓。他的手背上没有留下任何开水烫伤的痕迹,只是稍稍有点皮肤红。也不再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他很快在母亲的呵哄下停止了哭泣。母亲查看儿子的伤势并无大碍,孩子也不哭了,便把孩子顺势丢在了地上。小孩子真是天真又无知,一落到地上,就把刚才的惊吓全部忘到了脑后,一边抺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又乐开着嘴巴很快地跑到原地继续他先前没有结束的游戏。大家看着小孩子的样子,都不由地乐了,真不亏是娃娃!梅香婶和扎西叔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平安的笑意。总算是有惊无险,躲过了一劫,真是三生有幸!
可是李光辉媳妇吴莲子突然转过身来,怒目横眉两位老人。她左手插在腰里,右手食指直指着梅香婶的脑门,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老不死的,你这是在拿我儿子报复我吗,是不是?有本事你冲我来,拿小孩子撒气算什么本事。那也是你的亲孙子,你心真够狠,也能下得去手啊?”吴莲子咬牙切齿,语气里几乎要把梅香婶给一口吃了才解恨。
“没有,莲子,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真的是不小心弄翻了杯子。”梅香婶见孙子没事后的那一丝安心笑容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脸上立刻爬满了无尽的害怕和恐惧,说话的声音几乎在哀求。
“放屁,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害死我的儿子,你就是心里怀恨我们才这样做的。”吴莲子不依不饶。
“莲子,我没有,真的。”梅香婶被逼的几乎要哭了。
扎西叔看不下去了,上前打圆场,调和。
“莲子,你妈真的是不小心,她这以后总是不知不觉中犯点手打抖的病症,你就饶过她这一回吧。”扎西叔说,也是一脸的低三下四。
“滚一边去,有你什么事?”吴莲子怒喝着老公公。
“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况且丹丹也没什么大碍。都是一家人,何必非把人往死路是逼呢?”扎西叔说。
吴莲子怒瞪着双目,立刻掉转枪口,矛头直指向扎西文叔。
“我呸!屁话,谁是你的孩子?谁和你是一家人?我告诉你我们之间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明白吗?你说的好轻巧,丹丹没有大碍,如果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早就掐断了这老巫婆的脖子,她还能站着跟我说话吗?你还能保护得了她吗?还说什么把你们往死路上逼了,我就是逼了,怎么地?受不了了就早些死了吧,省得一天阴魂不散的眼前转悠,让人讨厌,叫人恶心。”她说。
扎西叔和梅香婶一下子气白了脸色,也惊恐万分。他们张大着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像傻子一样呆看着儿媳妇的脸。他们无法相信眼前站着的还是个人,她说的这些还是人话吗?简直是在满嘴喷屎,畜生不如。面对这样的畜生,扎西叔和梅香婶还能再说些什么呢?还能做什么呢?说的再多解释的再清他们将受到的侮辱和惩处更大。扎西叔和梅香婶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们勾下头去任凭媳妇怎样处置和发落。好像犯了大错的奴才面对主子的训斥和惩罚,只有乖乖领受,哪还敢顶嘴和解释,越顶嘴越解释,惩罚越重。
吴连子又把黑脸转向了梅香婶。她还是那副架势,左手插腰,右手指着梅香婶的鼻尖。她那瘦小的身材在这一刻好像突然膨胀了好多倍,像一团地狱里的夺命黑云一样严重地威胁着梅香婶的生命。
“你跪下。”她说,“你得跪下给我儿子赔不是。”
此语一出,惊呆全场。最震惊的还是扎西叔和梅香婶。
“你?”扎西叔气的几乎要吐血,胸口一阵绞痛,脸色瞬间变的铁青铁青。他咬牙切齿攥紧着拳头,真想当即扑上去结果了这个恶婆娘的性命。
“你什么你?”吴莲子冷酷的目光利剑一般刺向老公公。
扎西叔的拳头松开了,他胆怯了,退缩了。
“你说什么?”梅香婶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屈辱和羞愤,她抬进头来,第一次正视着儿媳妇的眼睛质问道,“你让我给那么小点娃娃下跪?亏你想的出来。你不怕这样会折了你儿子的寿吗?”
吴莲子一听此言,更加恼火。
“那你给我下跪吧,我不怕折寿。”她冷冷地说。
像一把刀子直刺进了梅香婶的心口,梅香婶噎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莲子,我求你了,别在折磨你妈了,好吗?”扎西叔几乎是在哭泣着哀求儿媳妇。
“好,她只要下跪,我就放过她这一回,算她不是故意伤害我儿子报复我的,算今天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过。”吴莲子说,她依然是一脸的冷若冰霜。
“我跪不了!”梅香婶突然大声吼叫起来,“天地良心,我不是故意的。丹丹也没有伤着什么。恶婆娘,你这是在看我不顺眼故意找茬整我,有本事今天你就杀了我,我看这个世道还有没有人能治得了你。”
“什么,你还敢骂我?你再说一遍,还反了你了。”吴莲子立刻像厉鬼一样阴阳怪气咆哮道,并且重重地向梅香婶的右肩上推了一拳,梅香婶瞬间栽倒在地上。她不到一百斤的体格,再加上今晚到现在还一点水米未进,早已经饿的心头发慌腿打软,哪里受得了一个正值年富力强的中年人的这样一拳呢?她先是向后一退,又是向前一栽,踉踉跄跄,前后摇晃着,像吃醉了酒一样。她尽最大努力去稳定身子不要给摔倒了。可是她最终还是没有能力再去站稳脚下。
在场的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小黑媳妇还真会动手打人哩!大家都被她的如此心毒手辣而好一阵叹嘘和倒吸着冷气。
扎西叔再也忍无可忍地冲上前去,横在了吴莲子和梅香婶中间。
“你怎么还打人哩,有点人性没有?”他大声向儿媳妇嚷道。
“我就打了,你想怎么地?”吴莲子一脸的流氓土匪气。
“老头子你别管,今晚我跟她拼了,看她还能把我打死了不成?打死了倒省事了,一命抵一命,我也不让她好活。毒妇,你不得好死!”梅香婶痛苦地爬在地上,头发蓬乱着,一脸的黄土灰尘和草屑,她怒视着儿媳妇,大声地抗议和喊嚷道。
“我就想打死你,怎么地?叫你再骂老娘……”吴莲子话音未落,就朝梅香婶的后背上连踢几脚。梅香婶立刻疼的再也没有了声,蜷缩起身体,头栽倒在地面了。
“你个畜生!”扎西叔拼命地撞向吴莲子,可是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壮实的汉子了,而是一个早已没有了缚鸡之力的糟老头子。他哪里还是儿媳妇的对手。被吴莲子当胸一拳就打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只有咬牙切齿干愤怒。
“******,还敢跟老娘动手,真是吃了豹子胆了!”吴莲子一边摔打着衣袖上的尘土,一边大声叫骂着,全然不顾在场其他人的又一阵惊愕和叹嘘。
梅香婶和扎西叔双双爬在地上,顿时抱头大声痛哭了起来,哭声是那样的悲惨和凄凉。他们内心充满着极大的痛苦和强烈的愤怒,他们真想爬起来和这个恶婆娘拼个你死我活,即是拼上了两条老命也要把这毒妇结果了才能解恨。可是他们又万念俱灰,无可奈何。他们已经老了,他们再也斗不过这个恶婆娘了。今晚定是要吃大亏受大罪了!
两位老人的哭声引来了隔壁邻居的注意,都纷纷跑过来好言相劝吴莲子别这样对待老人,还是姨娘姨父的亲戚哩!传说出去多不好,会遭报应的。
可是吴莲子根本听不进去这些,她依然对两个老人不依不饶。
“今晚我要清理门户,你们给我滚出这个家门,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们这两个老猪狗。”她厉声喝道,并又是一阵猛烈的拳打脚踢把两个老人硬往门外撵。
扎西叔和梅香婶再也忍受不了那些坚拳利腿,开始极力躲避着向家门外爬行,哭声震天,撕心裂肺。
在场的隔壁邻家村里人看着眼前的情形,不由得后心直发凉,身上直冒冷汗。
扎西叔和梅香婶被拳打脚踢赶出家门时,有人把村支书和村主任叫来了。在村支书和主任的一再好说好说歹说费尽口舌调解相劝和威逼利诱下,吴莲子终于答应扎西叔和梅香婶可以重回家里。但是今晚无论如何是不得他们进家门半步,只能住在门外的柴草房里。这是对他们对她不敬的惩罚和警告。村支书和主任再怎么调和也没有任何的进展。他们和扎西叔梅香婶商量后只能暂且就这样了,答应了吴莲子的条件。
那一夜,扎西叔和梅香婶在家门外的柴草房里滴水未进粒米未占地哭了半夜,直到哭的再也没有一点哭泣的力气了,才迷迷糊糊混混沌沌地爬在柴草上睡着了一会。隔壁邻家的好心人看不下去扎西叔和梅香婶受的罪,偷偷送来了茶水和热饭。可是扎西叔和梅香婶再也没有一丝吃一口喝一口的心思,他们的肚子一点不饿也不渴。
到了第二天,吴莲子却又变卦了,说什么继续不让扎西叔和梅香婶进家门。村支书和村主任又来了,做了吴莲子很多工作,可总归是徒劳无果,一气之下把情况反映到了乡政府。乡上包村干部、司法所干事和派出所民警联合出面干涉,以虐待老人为罪名,假装拉开架势要逮捕法办吴莲子,这才唬住了这个家伙,总算把扎西叔和梅香婶放进了家门。
当人们散去时,一个个都不由地回头叹嘘不已,没想到这么一个又黑又瘦身体又矮还驼背的半成品女人,竟然是生了这么一副蛇蝎心肠。这往后可就要苦了扎西叔和梅香婶两个老人了。
而扎西叔和梅香婶的二儿子李光辉,他一直在背后观望着这一切,可是自始至终他没有发表一言一行。这让左邻右舍村里人百思不得其解,都以为他完全变成了一个傻子,枉费了扎西叔和梅香婶当初历经千难万苦供他读书上学的一片苦心,到头来供下这么一个不知黑白没有对错不懂情理的书呆子、软蛋怂包,还不如不供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