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毅紧紧的皱着刚刚才长出来的眉毛,拉上捂着耳朵的叶诗雨,走到王大爷和王平的身边凝声道:“王大爷,平叔,婶,方便我看一下您的那位么?”
“他……”王平的老婆面带犹豫,但却被王平一把拉住,王大爷用手指着土屋内最里面的一处道:“小娃娃你自己进去吧,你福生哥哥就在最里面那间。”王大爷说的声音很轻,也很酸楚,70-80岁的老人一提到福生这二个字的时候,眼眶便泛起红光,平稳了一生的手,颤抖个不停。
2002的夏天很热,可走进土屋内的楚毅却感觉到久违的凉意,或许是房屋的作用,又或许是王家那些亲戚的作用,总之,在走进屋子的那一刹那,他心理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眼看着离土屋内最后一间用木板隔着的房间越来越近,楚毅便感觉越来越难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去看一个已经即将要死的人,在他的潜意识中,生命、重生、死亡还有即将死亡这一系列的东西,都似乎与自己有着一条解不开的线。
推开门,叶诗雨胆怯的躲在楚毅的身后,楚毅一眼便看见一直朝房门看过来的王福生,王福生的脸色很苍白,唇角干裂,他的一对黑色的双眸此时如无意识的转动着,他看到了楚毅,楚毅也看到了他。
“王爷爷说你很帅,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楚毅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王福生张了张嘴,干涸的喉咙里面吐出一句沙哑的呵呵和谢谢。
接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多数是楚毅在说,王福生在听,楚毅说他小时候发生的事情,说他将来要做什么,他说了很多很多,站在楚毅身后的叶诗雨不明白一项不是特别爱说话的楚毅为什么今天一改常态开始‘胡言乱语’,他只知道,每次眼光不经意扫过床上那名看上去虚弱,即将死亡的大哥哥时,她发现床上的他,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叶诗雨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的眼神能够和天上的月亮星星媲美,而今天他看到了!
楚毅说了很久,两人虽然第一次见面,却如同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尽管王福生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深深地疲惫。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外面的吵闹声音已经停止,整个土墙屋内只剩下楚毅一个人的声音。
叶诗雨拉了拉楚毅的手,王福生看到了,明亮的眼神从有神开始转向无神。
轻声咳嗽一声,楚毅凝视着王福生越来越暗的双眸硬生生道:“王福生,你看着我的眼睛!”
这是楚毅进入房间内说话说的最大声的一次,这声巨赫不止吓到了王福生,同时也吓到了门外躲着的王大爷和一帮子人,王大爷手上刚点燃的烟又一次掉到地上,他的儿子王平想冲进去,却被王强死死拽住。
“我就问你一句:你想还是想活,我要你告诉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楚毅的语气无与伦比的严肃,这样的表情让整个房间内外的气氛都陷入到了冰点!
喝……
“你还没死,你还能说话,别跟我哼哼呵呵,我听不见!”楚毅朝着床上的18岁少年嘶吼道:“告诉我:你想死还是想活!”
两人的眼睛对视着,王福生的嘴角努力的掘动,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的眼睛开始瞥向门外,站在门口一直流泪的于芳一手捂着嘴,一手挥舞道:“让开,让开,福生他渴了,我要去拿水!”
听到王平老婆的话,楚毅尴尬的笑了一下,同样躺在床上的王福生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红晕。
喝完水,王福生努力的用他那沙哑、干燥、难受痛苦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不喜欢被土埋着的感觉……”
唔……
一直站在楚毅身后的叶诗雨在王福生说完这10个字的时候,猛地扑在李发财身上痛哭,周围原本一直吵闹的亲戚以及下坝村的村名们都被这句简单到朴实的话给触到了泪点,他们想到如果自己家的小孩也这样……
王福生的脸色红晕,不过他的眼神却再度陷入黯然,从躺在床上的那时候开始他自己就知道,生命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种折磨,而不是享受,他有想过死了一了百了,但一想到自己死了之后,王家就要断子绝孙,他的心情便像大冬天吃了冰激凌一样,黯然中夹杂着一抹难以言喻的绝望,他知道自己家里的钱已经花完,他还知道自己的父母和爷爷欠下了他们要还一辈子的债,可是他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说真的,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愿第一次进入医院的时候便找个机会撞死,而不是等到现在!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别死了,以后你的医疗费用我出!”
……
2002年的夏天,是一个闷热又持久的夏天,7月23号,王福生即使到老死前的最后一天任然记得当时楚毅对自己说的话:既然你不喜欢,那就别死了,医疗费用我出!
2002年的夏天,他还未满12岁,可他说的这句话却深深的震动了包括李发财、叶诗雨在内的所有人。
谁也没有想到这句斩钉截铁的话,会来自于一个未满12岁小孩的口中。
那句话震撼,可当楚毅从口袋中掏出一扎好几千块钱的红票子时,寂静的空气中像是被点燃的爆竹,哗啦一声,陷入到惊讶于杂乱之中。
“还等什么,快把福生哥哥送医院!!!”这是楚毅在下坝村咆哮的最后一句,说着他如风一样帮王福生准备临时的床铺,第二个冲进来帮忙的是李发财、第三个是叶诗雨,然后是王强、王平,到后来只要是人,只要进入到王强家里的人,都尽力的帮着力所能及的忙。
所有人铺成一条宽阔的长道,一直延伸到汽车的位置。
嗡!
轰鸣的汽车声带着一村子人的目光渐渐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