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红光掠过苍翠的山峰时,刘邦已起了床,梳洗一番后,叫道:“亭父,在家好生看守。我上各处巡视去。”便提了宝剑,喜气洋洋地出了门,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时而傲然地紧盯一些面目不善之徒,时而客气地向路人问话,时而热心地助人一臂之力……如此三五天后,便和周围的住户混熟了。众人见新来的亭长既英武又和气,皆愿与之交往,还时不时地和他开点玩笑。刘邦也不介意,反倒有时和这人说几句诨话,有时鬼头鬼脑地捉弄一下那人,和属吏及百姓的关系更显融洽了……
有一天,刘邦伸了个懒腰,迈开大步,正欲越过门槛,不想门外一人忽急匆匆地冲奔而来,推得他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刘邦有些恼怒,两眼一瞪,却瞬间换成了一副笑脸,“呀,原来是赵兄弟!几时归来的?帽子做好了么?”
赵正擦了一把大汗,先致以歉意,而后喘着粗气说:“数日之前,头冠已由薛县的一位老工匠精心打造好了,惟恐亭长着急,便一路紧赶慢赶,这才于今晨回到了泗水亭。”“哎哟,这……真是太感谢了!”说着刘邦诚恳地施了一礼,继而迫不及待地笑问:“帽……帽子呢?”
“哦,在这里。”赵正忙恭敬地递上四四方方的小竹箱。刘邦掀开盖子,捧了出来,兴致盎然地左看右瞧,欢天喜地地乐了好一阵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帽子套在脑袋上,郑重地问:“赵兄弟,快看一看,戴正了么?”赵正悄悄地一乐,点了点头,“季哥,这头冠一戴,顿时精神了不少!”
刘邦没有回话,嘿嘿地一笑,忙又端来一盆水,凝视着倒影,端量了老半天,这才心满意足地系上带子,将帽子固定了,而后哼着小曲,自得其乐地掸了掸吏服上的微不可见的尘土,嚷道:“赵兄弟,别在一旁傻站了。速去唤孙兄弟来,咱们去王媪酒家喝几杯,以示庆祝!”“哎。”……
“呀,季哥,好威武哟!”孙福瞪大了眼睛,“这架势几人能及?”“去,去!别给老子戴高帽!”话虽如此,可刘邦心里却乐开了花,大叫一声,“走!”背着手,神气地出了门,专拣人多的地方钻,待愈来愈多的人注视时,便放慢了脚步,脸上含笑、目不斜视地走,不禁陶醉了。赵正和孙福面面相觑,偷偷地一笑,突地一齐大喊:“亭长好威武呀!”话音未落,一阵阵的赞美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刘邦闻言乐不可支,时不时地咧嘴道谢……
刘邦一走进王媪酒家,店里的气氛便热烈起来。王媪笑得合不拢嘴,“哟,好个不一般的亭长,威风凛凛,不怒自威,恰似天神下凡啦!莫非是老天爷也知本店的酒香,专门派您来视察?我这不是在做梦吧?”说着装模作样地掐了一下自己,又咧开了嘴,“哎呀,原来一切都是真的!”转而恭敬地道:“天神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乞恕罪。”刘邦哈哈大笑,“大娘的嘴真甜呀!”便与二人择案而坐。
王媪又笑眯眯地迎请那些一路有说有笑地紧随至此的人,暗自揣摩:“这亭长身上到底有一种怎样与众不同的气质呢?魔力之大,竟能让人不知不觉地乐与跟从!怪哉,怪哉!咳,想这么多干啥?总之,定是财神爷无疑!”便欢快地忙前忙后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媪终于可以歇息片刻了,虽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却是嘴甜心也甜,心想:“唉,好久都没这么忙过了!此种情景往日只有年终之时才会有。”一边欣喜地慨叹,一边倚着大门,捶背搓腿,见对面武妇酒家里的一个食客又为刘邦的高谈阔论而吸引了过来,马上笑脸相迎,继而得意地朝紧盯着她的武妇瞥了一眼。武妇见状,气得牙痒痒,眼睛瞪得圆圆的,暗骂道:“呸!老狐狸,你别得意,待会儿跟你没玩!”……
酒足饭饱之后,刘邦与众人道了别,腆着肚子,在赵正和孙福的陪伴下,在各处来回转悠。突然,刘邦问道:“赵兄弟,那张捕捉审食其的文告是不是在各个要道都贴了?”赵正点了点头。刘邦叹道:“怪哉!怎地毫无音讯呢?”正细细地思索对策时,忽闻前面有吵闹声,凝神一瞧,惊道:“武妇和王媪怎么吵起来了?”
孙福答道:“这不奇怪!两家时常为争抢顾客而发生纠纷呢。”刘邦叹了一口气,“都是街坊邻居,为了蝇头小利而大打出手,实属不该!走,劝劝去!”大步流星地插了过去,隔开二人,“大娘,大婶,你们相对而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为了一点小利而反目成仇呢?多伤感情哪!”两人闻言都不闹了,却是互相朝对方瞪眼。刘邦又笑道:“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大家既有缘成为乡邻,就应该和睦相处么。万一哪天谁家需要帮助,必是近邻最方便照应。若鸡犬之声不闻,老死不相往来,岂不是于人于己都不方便么?”一听这话,两人不觉都低下头,脸显羞愧之色。
见二人似有和好之状,刘邦不禁暗喜,又想:“若不解决利益纠纷,怕是永无宁日。”又开口笑道:“两家的酒都好香呀!日后方便之时,定轮流来二位的酒家小饮几杯。大娘,大婶,你们欢迎么?”两人对视了一眼,喜从心来,皆满脸堆笑道:“欢迎之至!”……
回府的路上,刘邦若有所思地说:“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但凡发生和自己利益相关的事,多半会挺身而出。是也不是?”赵正和孙福面面相觑,点了点头。刘邦笑问:“你们说,芒砀山贼最重要的利益是什么?”“钱财。”赵正摇了摇头,“不对。”沉思片刻,肯定地说:“是安全!”刘邦点头赞许,“若能免于官府的围捕,才是贼人们最高兴的事。”赵正笑道:“如此说来,亭长有平定匪患的妙计了。”“与其大张旗鼓地搜捕,劳而无功,不如攻心为上,诱而捕之。”孙福奇道:“愿闻其详。”刘邦笑而不答,只是令二人守住府衙,即刻动身去找王陵、樊哙、周勃等人,言自己部众甚少,特来求助。
三人二话不说,欣然应允。周勃笑问:“季哥,围捕贼寇之事,可曾向沛令求援?”“唉,亭长一职,时下乃是试用期,还未正式任命呢。若向沛令求援,只恐他以为我好说大话,没甚本事。若如此,来年做不了亭长事小,为人所嘲笑才是最难堪的呢。”王陵点了点头,“兄弟所言极是!我现在就去把庄客们叫来,到时与你们在泗水亭会合。”刘邦大喜,“多谢兄长。”便目送他远去了。
樊哙笑道:“这几日不曾与人争斗,手心里痒痒的,身子骨也软了,着实不爽!”便催促道:“季哥,别磨蹭了,速领我们剿匪去。”“好!”刘邦哈哈大笑,“二位兄弟,随我去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