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又得意地笑了,“谢先生夸赞!”正说话间,眼前突然闪出了一群狼,横在路中间,凶神恶煞地紧盯着车队,眼睛里泛着绿光。周青臣不觉额头冒出了冷汗,下意识地惊叫出声。赵高也吃了一惊,迅速一拉缰绳,朝后令道:“减速!”话音未落,已操起身旁的八石强弩,左拉右放,立时将两头狼射翻在地,剩余的唬得一哄而散。赵高哈哈大笑,忽地从车上跃下,飞奔至狼尸旁,矫捷地全揽入怀中,立即转身,敏捷地跨上了正在飞驰的马车;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安然于坐时,留在车上的周青臣前后尚只惊叫了一声,不禁目瞪口呆,由衷地说:“车术精湛,技艺非常,先生真是文武全才呀!”赵高豪迈地大笑,回头一看,见车队的速度俱已放缓,可车间之距仍一如既往,叹道:“小子们的车技都不赖呀!”说着放开缰绳,于是众轺车又飞奔向前。
过了一会儿,有人言腹中饥渴,于是李斯下令停车歇息。不久,甘洌的泉水取来了,喷香的狼肉也烤好了,引诱得人口水直流。赵高早按捺不住了,欣然道:“好香呀!我先尝一尝!”不待答话,已先撕了一大块肉在手里,大吃大嚼,大喝大饮,连连称赞;李斯则拔剑分肉,于是众人便有滋有味地享用美味了。
周青臣见东园公郁郁寡欢,忙问是何原故。甪里先生笑道:“闷闷不乐已多时了,吾等也很好奇,不知是何缘故;问他却总是叹气,不肯明说。”周青臣更是纳闷,又追问其故。
月亮又升高了,天地之间,恬静,祥和,一派欣欣向荣之象。东园公时不时地抬头望天,并不理会旁人的询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周青臣觉得没趣,正欲离去,忽听得东园公轻叹一声,“吾深为天下忧之!”周青臣、绮里季等人吃了一惊,忙与甪里先生、夏黄公等一道将东园公自然地拉至一不引人注意之处。周青臣问道:“足下何出此言?”东园公道:“先生以为廷尉人物如何?”“见识不凡,才能突出,非我等所能及。”“那中车府令呢?”“有胆有识,果断敢行,堪称难得一见的文武全才。”“先生所言不虚。”东园公又沉吟片刻,“可依吾看来,此二人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私心太过!”四人皆惊,齐问何出此言。东园公郑重地说:“诸位还记得出稷下学宫时的那一幕么?”绮里季道:“指的是廷尉拂拭袍服之灰的事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东园公道:“事虽小,却可以小见大。廷尉身为秦王倚重的能臣,理当忠于王事,诚恳待人,竭力收揽众贤之心才是。出门时因一时不慎以致袍服染灰,这本是小事;精心地招待贤哲,使其不致有怠慢之意,这才是大事;可廷尉放着引导宾客的大事不管,先去拍拭身上的灰尘,想必这定是下意识的行为,由此可知:廷尉爱惜自身胜于忠于王事呀!一个人爱惜自身,本无可非议;可若是身为天下的重臣也这样,那就非同小可了!”四人觉得有理,亦面呈忧色。夏黄公问道:“不知足下为何说那赵高也是私心太过的人呢?”东园公道:“方才之事,诸位已亲眼见了。众人皆饥渴,可谁也不欲争先以免惹人耻笑,可那赵高却是旁若无人地先吃先饮,说明其内心是:先存自我然后才有众人,此其一;其二,一行人中,廷尉最尊,可赵高事先却并不征询一下廷尉之意,据此可看出什么呢?说明这人在潜意识里自恃是秦王信赖的近臣而自感高人一等,以致目中无人,唯我独尊;据此二点,可判定那赵高也是珍惜自身超过忠于职守呀!”又叹了一口气,“唉!此二人一为大秦外廷之重臣,一为秦王所倚赖的近臣,却都是私心太过的人,恐非大秦之福!故而吾深为天下忧之呀!”
四人也沉默了,各怀心事。绮里季道:“不如就此离去,如何?”夏黄公摇头道:“不可!已上了车,又借故离去,只怕是秦王再仁义也不能容忍,如此事情反而不美了!”甪里先生道:“不归隐而执意趟此浑水,恐祸福未知。”东园公瞧着周青臣道:“不知先生之意如何?”周青臣又细思片刻,“纵然廷尉、中车府令等骨子里皆非社稷之臣,可当今天下,若论雄主,无出秦王;兼之外尚有王翦、王贲、蒙武、蒙恬等忠良之士,内有如蒙毅之类的干练能臣;至于诸王子么,不了解故而暂时不便判断;不过吾敢断言:在秦王有生之日,此二人不会亦不敢兴风作浪!”东园公问道:“那秦王百年之后呢?”周青臣哑然一笑,“这就取决于继任者是否贤能了!”甪里先生道:“先生言之有理,咱们应去咸阳观察一下储君到底如何,然后再作打算。”绮里季道:“若继任者贤能,届时纵然秦王托孤于此二人,那么他们也难以危害社稷的。”夏黄公道:“大秦之安危,全系于秦王及未来的秦王身上,既如此,那咱们就去咸阳帮衬储君并尽力辅佐之,以为天下苍生谋取长久之福!”抬头一看,见众人欲散去,笑道:“咱们也上车吧。”于是众人怀着不同的目的,安坐于轺车里,摇摇晃晃地望咸阳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