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报春的喜鹊,停在一辆晋阳郊外的马车车窗上,雀跃不停,窗内伸出一双白皙如玉的小手,喜鹊并未害怕。反而啄了一口,似乎把这双如玉奶昔般的手当成了吃的。
那双手有些吃痛的缩回了车窗内,一会后拿出了小半张饽饽,喜鹊欢乐得叼走了。
“又是一年春来到,林间花开雀先知。”车内坐着一位结发垂腰白裳雪靴少女,正是豆蔻年华。粉雕玉琢,杏目柳眉,玉耳红唇,琼鼻小巧挺立,胸脯微微隆起。正是佳人未长开,便已七分美。
边上跟着一名中年男人,此人乃是名动洛阳的剑术大家王越,也是刘宸及弟刘协二人的老师王越,同李昊一样,如今成为了除母亲李芸外刘宸最亲近的三人。
“语嫣。”王越轻轻道,刘宸虽然未至及笄之年,但是王越极其宠爱,视如刘宸如己出,尊师如父,匆匆给刘宸提了字
:“郡主语出成曲寒冬暖,嫣然一笑沐春风。当表字语嫣。”
于是刘宸十二岁就有了字,其实古代很多男子没到及冠之年也会提早有字,这是一种象征,古人对此也不是非常墨守成规。
自从中平五年入冬起,灵帝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赶紧立了嫡皇长子辨为太子,皇长女宸上党郡主,皇子协陈留王。虽然刘宸初时吃着空饷,但后来收服属地上党太守张扬,成了名副其实的上党郡“主”。
黄巾之乱起,地方豪强林立,单单所处的并州私家军多达八万,美其名曰防各地黄巾贼残党,防北方羌族入侵。
王越喊了一声,拉回了神游天外的刘宸,继续说道,“这几年来,你每次行事皆有规律,我也能看出其中奥妙,但是此处你如此巴结这并州刺史丁原为师是真看不穿。”
“因为马上就要开始了。”刘宸看着明亮的车外,笑吟道,“树倒葫猴散,我只是想给那些猴子再立颗大树。”
“这.”王越稍微咬文嚼字,道,“你是说那丁原要倒了?”
“师父!”刘宸慎怪道,“天机不可泄露!。”
“你。。”王越吹胡子瞪眼道,“收你这个徒弟,真叫我老了不少!”
一队人马赶来,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正是并州刺史丁原
“并州刺史丁原,特来送郡主一程。”丁原拍马赶来,刘宸也不意外,多半是刘协要来,丁原为人重情义,听到刘宸要回洛阳一趟,也跟着刘协出来了。
“王大家别来无恙。”丁原拱了拱手,算是见过王越,王越还礼。
“谢谢刺史大人,本宫此次回洛阳也是陛下催促的紧,不然大人如此好客,我真是乐不思上党了。”
“皇姐,那为何不带上我!”刘协从丁原一旁出来,十一岁的他也有些小大人的模样了。
“协儿。。你绝不能回去。”刘宸叹了口气,对着丁原道,“刺史大人见笑了,这是皇族家事,详情不宜外说,只是协儿生母王美人死于鸩杀你可知道?”
“哦?丁某略有所闻。”丁原如实答道。
“皇兄虽然绝不会负了我姐弟两,但是皇后何人,明公能推测的出吧?父皇此次虽然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仙逝。。但难保这万分之一真的成了,皇后为了至尊之位,多半要皇兄赐协儿一死。”刘宸这话三分真七分假,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刘协不回去洛阳,不然灵帝驾崩,刘协走不脱,董卓一来更不好办了。司州已经是乌烟瘴气,如今的大汉想要中兴,必须破后而立,从头开始,也就是从打天下开始。司州这四战之地,暂时绝不能烫自己的手
送别了刘协,丁原几员部将走出,一一道别。那首位身长九尺,气宇轩昂,朗目蚕眉的正是丁原座下义子虎贲中郎将吕布吕奉先,只是刘宸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无半分敬畏,尚有些贪欲,年少得志,目中无人,喜形于色,胸无城府。刘宸心中给这年轻的吕布十六个大字,然后是张辽,高顺,宋宪,曹性。
只要有刘协在,这些人丁原死了也不会盲目的跟着吕布,而是会回并州投举刘协,那时协儿就是有实无名的并州王。再让并州境内的上党加一把火做出投刘协的样子,有了带头鸟,这并州就算到手了。
“宸妹!王先生。”李昊拍马赶来,他如今二十有二了,岁月让他沉稳了不少,有刘宸的提点外加自身也是可塑之才,如今官拜北地督军,超过了其父李科。
刘宸是特地让他跟过来的,这一次回洛阳事情不少。
李昊纵马至马车窗旁,对着刘宸道,“如你所言,这丁原丁刺史确实是豪爽仗义之人,属下基本都是忠心耿耿,你说能兵不血刃为陈留王拿到并州恐怕太难了吧。”
“堂哥,师父他老人家伤我心也就罢了,你也不相信我!”刘宸打趣道,脸上却是做出一幅委屈之像。
“你别看这妮子脸色似苦,心中指不定想些什么;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王越见讽刺道。
李昊正色道:“语嫣,我有一言你必重之,不可轻视。”
刘宸点了点头。
“我们在并州广招良才,苦练精兵,皆是以并州名义之下,论其究竟,都是在并州刺史丁原座下,如果并州不易主,那么我们这都是为他人做嫁衣;如果我和王大家真打算投丁原为主,且丁刺史忠于汉庭,荡平四海,也就算了,可是万一他有异心,自立为王.。眼下非常时刻,赌不得这些外人忠奸善恶啊。”李昊眉头紧皱道。
王越也点头道,“宸儿为师知道你经天纬地之才,但将汉室未来堵在外臣身上,可否妥当,真的万无一失?”
刘宸沉默了,她听了两位一师一友的话,想的虽然不是丁原忠心汉室与否的问题,而是另一个问题。
半晌,刘宸开口道,“尊师王越,敬兄李昊,你二人能否在此对我立下一誓?”
“.瑾长公主言。”二人答。
“我要你们立誓,忠于陈留王刘协,与我一同匡扶天下,承平四海。是忠于汉陈留王刘协,不是汉洛阳宫。”刘宸把刘协和其他的刘氏皇族特意说了两遍。
二人哪里不懂,想也没想,立誓道,“我王安平(李昭武),在此立誓,拥立汉王刘协为主,终身不负,背言则临千刀万剐。”
“谢谢你们,我只是想让二位恪守本心,并无怀疑之意,眼下乱世,也不知有几刘称汉庭宗亲,自谓正统。”刘宸有些感动,语气也软绵绵了几分。
刘宸回了洛阳,一进宫就听到灵帝在和十常侍饮宴,准备过去,还没和皇帝搭上话,就看到谏议大夫刘陶,皇帝已经很多天没有早朝了,想必他也是太久没见到皇帝所以留在宫中没走,想见一面皇帝。
“陛下!”刘陶一见到皇帝,扑上前去就是大哭起来,“天下都危在旦夕了,圣上居然还有心情和阉宦设宴豪饮!”
灵帝被打断了兴致,有些生气,责问道,“黄巾乱党平定之后,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久矣,你这厮又从哪里听来的谣传,在朕面前胡言乱语!”
“陛下啊!”刘陶哭的一脸老褶灿如菊花,“盗贼四起,劫掠州郡,都是因为十常侍西园设卖官之所,朝廷正派皆心灰意冷,卢尚书便是此中佼佼,阉竖欺君罔上,危卵之势秘而不报,此祸不除,天下难安!”
以赵忠段圭为首的十常侍马上跪下痛哭道,“陛下让臣等为陛下分忧,可是权柄太重,果然如臣说言,已是朝中大臣都容不下了,陛下还是把吾等遣归乡里,家产充公,如谏议大夫所愿吧。”
灵帝大怒道:“胡闹!你等妄为臣子,竟然排斥异己,拉帮结派!如今连朕的内侍都开始伸手了,还信口雌黄,满口胡言乱语,羽林卫将罪臣刘陶拿下,拖出去斩。”
“陛下,臣满口忠言,皆当雌黄,而阉竖一唱一和,竟成苦心;臣死不足惜,只是大汉四百年气运终了,终了啊!”
拖下去没多久,司徒陈耽又跑上来,为刘陶说情,说了半天灵帝不听,十常侍伺机煽风点火,灵帝责怪陈耽也是党派,官官相护。陈耽心灰意冷,撞向庭内柱子以示清白。灵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道,“先将此二人下狱,日后定罪。”
刘宸上前道,“父皇,儿臣觉得应将此二人流放至并州,否则朝中党派之事,就算下狱,不日也定然买官回朝。”她可不懂文死谏武死战,虽然气节可嘉,但是和猪不会拐弯撞死在树上有什么两样,这洛阳是十常侍的地盘,下狱了基本定了死刑。要是日后天高皇帝远这两人的名声倒是可以成为不少士子的吸金石。
“宸儿,你回来了。”灵帝点了点头,“此二人名声不小,朕不好轻易斩之,交由你处理倒是不错。”
十常侍马上道,“公主年纪尚小,不知此.。”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那赵侍郎就知律法知刑法通天晓地无所不知了?”刘宸讥讽道,以前她在十常侍面前,乖巧的和羊儿一样,如今算来内宦要完了,她也不怕得罪。
“诶,赵卿多言了,朕对这个女儿,有信心!”灵帝看到最喜欢的女儿回来了,心情大好,笑道。
赵忠眼神不善,但不再多言,太监是最记仇的,他恨死了刘陶和陈耽,恨屋及乌,这刘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保住了两人的性命,连带刘宸也开始记恨起来。
刘宸回到后宫,见了母亲李芸一面,说了好半天话,看着皇帝的方向,心中百味陈杂。
黄墙尽散人归后,画堂半遮半掩帘。
帝颜消散清思慕,今昔惭颜固永眠。
该是生离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