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食店贴出告示：内部美丽装修，歇业三天。店内，三个人忙得热火朝天，电磨不停地转，女主人在热腾腾的雾气中过滤花花绿绿的五谷豆浆。于垚与男主人安装调试烘烤机，一台多功能压膜机在柜台上就位。女主人接出两杯五谷豆浆给两位男人品尝，两人品品，摇着头说着什么，女主人从一排泡豆的桶里，称出不同颜色的豆，再打磨，又端出两杯给他们品尝，最后两人都点头，男主人还伸出大拇指，让女主人也尝尝，三个人都露出满意的笑容。
实验的列巴也出炉了，个头只有俄罗斯原装列巴的一半，色泽黑黄，像咧开嘴的橄榄球，男主人迫不及待地捧着列巴，用切片机切片。结果切出来的列巴片，毛茬掉渣，蜂窝小且偏硬。女主人拿一片尝尝，用门牙细细品着，说：“有些发酸。”
男主人听后，也拿起一片咬一小口，连忙吐出，说：“又渣又酸，不好吃。”
于垚拿起一片先闻闻，又一小口一小口地嚼着，品着，再把手里的列巴片揉碎了细看。琢磨了一会儿，对夫妻二人说：“把豆渣加水再磨一遍，越细越好，用搅拌机搅拌时不要太干，面发后再加酵母，泡打粉、干面与发面搅匀，进行二次发酵，少量添加苏打，保留微酸的味道，表皮抹色拉油，不抹豆油，这样再试试。”
又一炉列巴出炉了，感觉又松又弹，黑黄的色泽中有了油亮，切片茬口整齐，几个人掰着列巴片尝了尝，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约而同地竖起了大拇指。
于垚提议：“明天重新开张，一定要放鞭炮！”
男主人小声嘟囔：“不就是一个响嘛，浪费那钱干啥。”
女主人支持于垚：“对，要放鞭炮，迎个喜气！”
于垚说：“不光是喜气，主要是放出动静。让人们都知道。”
男主人仍是不舍：“那，那得买多少？”
于垚说：“放就放个痛快，给人们一个全新的感受，最好能放五分钟！”
男主人一下子蹦了起来：“什么？赶是不花你的钱，有两个响，意思意思就行了。”
女主人小声骂了句：“小气鬼，一辈子都上不了上台面！”
于垚苦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建议，具体怎么做，你们说了算。”
“珍姐迷你面食快客”在鞭炮声中焕然一新地重又开业了。三人穿着统一的店服，白底红字的围裙，白白的高筒厨师帽，给人利落整洁的感觉。女主人面前码着一盒盒“迷你花卷”，五谷豆浆被装成长条袋摆放在运转箱里。男主人在压膜机前把顾客选好的豆茶一杯杯压好。人们排着长长的队，相互议论着要买个新鲜回去尝尝。于垚端出一盘切成条状的列巴，立起一块“免费品尝”的牌子，回身去后厨搬装满“迷你列巴”的大号运转箱。刚掀开门帘往外走，迎面与端着供顾客品尝的列巴盘子急冲冲回来的男主人撞了个满怀。
于垚不解地问：“你这是要干啥，怎端回来啦？”
男主人气哼哼地没理于垚，径直走进后厨，一会儿，端着切成四方丁状的列巴出来了，放到柜台上，嘴里还不停地嚷着：“都自觉点，每人只能尝一块儿，觉得好吃掏钱买回去随便吃。”
人们议论纷纷，于垚有些看不下去，就悄声对男主人说：“人多，你忙你的，这儿我管。”回身笑脸迎客，“瞧一瞧，看一看，这是本店新开发的品种，‘迷你列巴’，也叫‘俄罗斯麦当劳’，欢迎品尝，尝好了再买。”人们蜂拥品尝，很快盘子空了，于垚拿起一个列巴，到后厨切成条又端了上来。男主人瞪着眼睛看着于垚吆喝，心里急得咬牙跺脚。
货空人散。女主人哼着歌，把桌上的一堆钱捋齐分类，于垚高兴地吹着口哨收拾、整理柜台、运转箱。只有男主人闷闷地不出声。
女主人奇怪，问他：“生意这么好，旗开得胜，为啥又不高兴了？”
男主人酸酸地说：“看着热热闹闹的，赶情都给人白吃了，那得少收入多些？”
女主人哭笑不得，生气地说：“你真是眼皮子浅，就只看到眼前，等有了回头客，以后不就能卖的更多嘛！”
男主人翻着眼皮，不服气地说：“以后怎样我没看到，我只看到今天白白地损失了不少钱！”
听了二人的对话，于垚有些不是滋味，高兴的情绪也低落下来。
女主人把数好的钱装好，走过来安慰于垚说：“他就那个样，你别介意。我去进货，忙完了，你就办自己的事吧。”
于垚收拾停当，推车刚要出门，男主人把他叫住，露出为难的神色，骚着头皮说：“我知道，你是干大事的人，我这小店本小利薄，不适合你，再说窝在这儿也耽误你。我外甥明天就从老家来，我这儿有个打下手的就行了。给，这是你的手机，这是一百元工钱，咱们相识一回，这自行车你用得着，就送给你了。”
于垚明白了男主人的意思，冷冷地问：“你这是要解雇我吧？”
男主人躲闪着于垚的目光，讪讪地说：“反正你也不能在这儿长干，还是办你的正事要紧。”
于垚直视着男主人说：“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大姐的意思？”
男主人躲避着于垚的目光，说：“当然……当然是我们共同商量的意思了。”
于垚心有不甘，说：“我走也得见大姐一面吧？”
男主人现出世故的表情，说出的话也就直接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呀，你也看出来，我家是女人说了算，她不同意，我敢吗？只不过是你大姐她面皮薄，不好意思对你说，这不，躲出去让我对你说嘛。”
于垚呆呆地愣了一会儿，觉得与他再计较也没什么意思，就是真呆下去，彼此也不会舒服的，就说：“好吧，我取我的东西就走。”
于垚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塑料袋，想了想，把记事的小本留下，出门骑上车，走了。
男主人从门边看着于垚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偷偷地长舒了口气。
“珍姐迷你面食快客”店门紧闭，门上挂着“货已售罄”的牌子。
屋里。女主人坐在桌前正在赌气。男主人陪着小心，喃喃嗫嚅：“腿长在他身上，他要走我也拦不住。”
女主人忿忿地回击：“是他要走吗？我不信！我还不知道你那小九九，你是觉得咱这小店真要火起来，担心他分你的钱！对吧？我没冤枉你吧。”
男主人被说得直咧嘴，显得无地自容。
女主人见状，越发来气，继续数落：“你瞧你那德行？瞧瞧你那点出息！就你这样的，在社会上混，谁能瞧得起你？”
男主人终于挂不住脸了，有点恼羞：“行了行了，别给个脸就往鼻子上爬。我这还不是为了咱这个小店少受损失，多赚钱嘛。”
女主人也不示弱：“就你这样的也只能赚小钱，成不了大事。哼，说不上谁给谁脸，我跟着你才叫丢脸呢！”
两人正吵着，有人“嘭嘭”敲门，边敲还边把脸贴着玻璃往里看。男主人借机开门，进来一位圆滚滚的矮个男人。那男人自报家门，说自己是附近某民营企业的食堂采购员，要预定二百套豆茶和列巴作早餐。男主人一听，兴奋地连声答应，又让座、又倒水地紧忙活，指使女主人快拿纸笔把地址联系电话记下来。女主人转了一圈，在柜台下找到于垚留下的记事本，看都没看，就急急地撕下一页空白纸，随后把记事本随便地往柜台下一扔，从围裙兜里拿出一支笔，详细地记下了地址、联系电话及送餐路线。约定从明天早晨开始送餐。
送走来人，男主人忘了刚才的争吵，冲女主人嬉皮笑脸地说：“媳妇儿，来活儿了，而且是大头的。咱们准备准备吧。”
女主人身子一扭，给他一个后背。
“行，你先歇着。”心里高兴的男主人息事宁人地进后厨忙活去了。
这时，又进来一位小姑娘，女主人连忙笑脸相迎。小姑娘说她是马路对面的一所幼儿园的老师，要预定五十份豆茶和列巴，作为孩子课间营养餐，下午两点半送到。女主人把小姑娘送出门后，表情复杂地走进后厨。
天还没亮，“珍姐迷你面食快客”店里已是灯火通明。女主人从雾气昭昭的后厨一样样端出奶茶及配料，在塑封机前忙活着，一杯杯塑封好的豆茶欢快地蹦跳到运转箱里。
男主人哼着小调，打开烘烤箱，一阵热浪过后，他傻了眼，烘烤箱里的列巴干干小小的，没有腾起来。他拿出一个，使劲掰开，声音有些变调地喊起来：“阿珍，你快来，这是怎么回事啊？！”
女主人闻声赶来，接过男主人递过来的列巴，咬了一口，很硬。她把列巴往男主人身上一摔，没好气地嚷着：“这都是你干的好事，留着你自己吃吧！”
男主人拿着列巴，一边掰着，一边心疼地说：“我明明看他就是这样做的，怎么一到我这儿就变样了呢？这订单，这机器，这可咋整？这可咋整啊！”
女主人心里又急又气，连埋怨带挤兑地说：“谁让你把人家赶走了，这就是报应！”
“哎呀，你就别戳我心窝子了，现在要能找到他，让我叫他亲爹都行啊！”男主人也是无尽的后悔。
“行了，打电话告诉人家吧，让人家做别的准备吧，别再指望你这扶不上墙的泥巴了！”女主人解下围裙往桌上一摔，气哼哼地坐到椅子上。
男主人彻底失望了，抱着头蹲在地上。
无意中，女主人发现了她随手扔掉的记事本，那是于垚用过的，她捡起一页页地翻看着。突然，她惊讶地大叫一声：“快来看，快来看，他把配方、步骤及注意事项都留下了！”
男主人像打了激素，一下子蹦了起来，抢过记事本一行行地看着。看着看着，他点着记事本不停地叨咕：“毛病在这儿，毛病在这儿啊！兄弟，哥对不起你啊！”说着，他羞愧地直打自己的头。
女主人冲出门外，张开双臂呼喊着：“好人啊，你在哪里？大姐祝福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