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棉纺厂院墙的拐角处开了一个新门脸，门前挂着一个牌子，上书：称心清洁公司。进门是一排由车间厂房改成的几间屋子。一个挂着仓库门牌的房门前，一群身着印有“称心清洁”统一服装的工人在领取木锨、板锹、扫把等清雪工具。
在挂着办公室牌子的屋子里，郑艳秋往记事板上一条条写着当天的出工安排，简成坐在简陋的办公桌前打着电话联系业务，斤斤计较地谈妥了一单明天挖管道沟的业务，又翻开本子查了一下，拨通电话，落实一份后天工地扫尾的清理工作。
郑艳秋写完记事板，就出去招呼领班的派工去了。简成放下电话，看了看记事板，长舒一口气，拿起水杯喝水。
这时，贾师傅推门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简成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搀扶着贾师傅坐下，问：“贾师傅，这大冷的天，您有什么事吗？”
贾师傅嘴抖了半天才喘匀了气，未等说话，老泪先涌了出来：“简书记呀，我舍了这张老脸又来求你啦!”
简成从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放到贾师傅手边，凑近贾师傅的耳边柔声地税：“贾师傅，您老别说求，有什么事您就尽管说。”
贾师傅抖抖地握着简成的手，颤着声说：“还不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他……他惹事把人打伤了，这刚从拘留所出来，我不能再看着他游手好闲惹事了，你就再收留他一回吧，他没有个着落，我死也不能瞑目哇！”
郑艳秋从外面进来，在贾师傅身后冲简成连连摆手。
简成用空着的手就近拉过来一把椅子，在贾师傅身边坐下，亲切地说：“贾师傅，别着急，先喝点水暖和暖和。”
贾师傅把简成的手拉得更紧了，很怕简成跑掉似的，哀求地说：“简书记，你就答应我吧，这回他再不听话，别说你呀，连我也不管了！”
简成思考了一下，说：“我们就是为下岗职工服务的，他是下岗职工，按理我们应该管……”听简成要答应管贾天，郑艳秋急得瞪眼咔吧嘴地乱比划，简成看了郑艳秋一眼，有些担心地说：“只是他……能听我们的吗？”
贾师傅一听简成说能管儿子，激动地站起来，另一只手也握上来，晃着说：“听！这回他一定能听！”说着，就冲门外喊：“贾天，你这不省心的东西，还不快进来谢谢简书记！”
门开处，贾天耷拉着脑袋，侧着身子挪了进来。贾师傅怒冲冲地走过去，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拉着他来到简成面前说：“你给简书记跪下发誓，一定要好好干，不再惹是生非！”
贾天抬眼看着简成，有些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贾师傅见状，抬腿踢了贾天一下：“你，你快点呀！”
贾天缓缓蹲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擦了擦地面，极不情愿地要跪下。简成摆了一下手，说：“行了行了，你起来吧。”见简成发话了，贾天“嗞溜”站了起来，用纸擦着手掌说：“谢谢简书记。”
见贾天这样，贾师傅气得骂他：“你这个忤逆的东西，真是气死我了！”说着，抬腿就踢。贾天一个闪身，躲了过去，把贾师傅闪了个趔趄，郑艳秋在后面连忙把贾师傅扶住。
简成生气地呵斥贾天：“你怎么能对你爸爸这样？站好了，你看看你爸容易吗？快扶着你爸爸坐下！”
贾天乖乖地回身扶着贾师傅坐下，嘴里小声嘟囔着：“老爸，我不是故意的，你要想解气骂两句就得了呗，还动手动脚的，真要有个好歹的，不还得我养着你嘛！”
简成“噗嗤”一笑，点着贾天说：“还别说，这最后一句话说明你还是一个孝子。行，为了你能养奉你爸，我们可以不计前嫌接收你，不过这儿的活儿你也清楚，你说你能干什么呢？”
贾天眼珠一转，陪着笑脸说：“要说干活，我不行，但我可以跑外联系业务呀，这是我的强项！”
贾师傅听贾天说要跑外，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不行，让他出去瞎跑，说不上又能惹出什么事，就让他老老实实地在人堆里干活，让师傅们都看着他！”
贾天咧了咧嘴，一副苦脸：“老爸，你这是干啥呀？还让不让儿子活了！”
贾师傅一拍桌子：“咋？在家咋说的？还想奓刺呀？你有能耐我不管了！”说着，起身颤巍巍地就要走。
贾天赶忙拦在贾师傅面前：“老爸，你看你，我服从安排还不行吗？”
简成让郑艳秋把贾师傅重扶坐下，把贾天拉到自己面前，说：“贾天，你也老大不小了，好好干成个家，就别总让你爸操心了。你要跑外我可以答应你，你能保证干好吗？”
贾天一听答应他跑外，立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说：“简书记，你放心，这回我一定把我所有的本事都拿出来，给咱们公司多招揽业务，为公司的发展做出我应有的贡献！”
简成认真地说：“我不听你的大话，你能踏踏实实地认真干就行，别让你爸再为你操心了，也别让我们再次失望，能做到吗？”
贾天一个立正敬礼：“请领导放心，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浪子回头金不换！那我明天就来上班？”简成点点头。贾天高兴地一蹦：“我能上班了！我又可以上班了！”呼喊着跑了出去。
贾师傅站起身，连连感谢。简成、郑艳秋一边一个扶着贾师傅走向门口。
送走贾师傅，郑艳秋埋怨简成：“简书记，你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就答应让贾天回来，贾天这一来，说不定又会把咱们这儿搅成啥样？”
简成坐回到桌前，拿起水杯喝口水，说：“这你也看到了，贾师傅也实在是不容易呀！再说，贾天也是咱们的下岗职工，咱们没有理由推出去不管吧？”
郑艳秋担心地说：“管倒可以，可他贾天得是那样的呀？”
简成说：“人有脸，树有皮，再浑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作吧？就是退一步说，咱们给他机会了，他再把握不住，那就是他自己的责任了，咱们也做到仁至义尽了。行了，不说这个了，咱们还是讨论一下他的工作范围和权限职责，用严格管理来约束他，发挥他的长处，避免他犯错误，也许咱们还真需要他这样的人呢。”
“好吧。”郑艳秋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记事本和笔，坐到简成的对面。
第二天，贾天穿着皮衣，骑着他那大号的摩托轰隆隆地冲进公司院里，把摩托在办公室门前一架，摇着钥匙走进屋里，冲简成哈腰一笑：“简书记，啊不，简总早上好！”回身又冲正在扫地的郑艳秋哈腰点头：“郑姐……啊郑总，辛苦了！”说着，把车钥匙往衣兜里一放，过去接郑艳秋的条帚。
郑艳秋温和地一笑，把条帚递给他：“行，你扫吧，我去外面把工派了。”说完，她仔细地看了看记事板，念念叨叨地走了出去。刚出门，马上又回来了，对贾天说：“你那摩托停那儿太扎眼，墙根那儿不是有停车的地方吗？”
贾天马上赔笑：“行，郑总，我一会儿就推过去。”
郑艳秋说声快点啊，就又出去了。
见郑艳秋走了，贾天把条帚一放，跑到简成面前，“嘿嘿”笑着说：“简总，我外出跑业务，你看那个摩托的油钱是不是得给报哇？”
简成示意让他坐下，说：“我们昨天研究了，是这样的，你的工资底薪是员工的百分之六十，剩下的部分按你的绩效提成，通常是百分之八，公司给你百分之十，什么交通费、误餐费的都包含在里面了，你看行吗？”
贾天扬头眨眼算了一会儿，说：“行，公司对我挺优惠，我一定加劲儿干，多劳多得嘛！”
简成把一张打印好的制度递给他，严肃地说：“这是你的工作范围和岗位职责，一定要认真记住，严格执行！我可事先警告你，这次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不能任意胡来，否则就是你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听懂了吗？”
贾天把制度叠好，放到内衣兜里，说：“简总对我好我心里门清，经历了那么多，我总不能吃一百个豆都不嫌腥吧，这是我愿意干的工作，我一定珍惜，把它干好！”
简成一笑：“有你这句话就行。”说着，指着靠墙的一张桌子说：“那是你的办公桌，扫完地后自己收拾收拾，再找郑总了解一下业务往来，你就可以出去跑了。”
贾天往门口看了看，来到简成身边神秘地说：“简总，我跑业务是不是得有一张名片呀？”
简成想了一下：“行，你可以印一盒。”
贾天看着简成：“那，职务我就印业务经理，行吧？”
“业务经理？”简成一笑，“行，你就这样印吧，小样拿回来让我先看看。”
“好，我这就去。你和郑总的名片我也给印了呗。”贾天讨好地看着简成。
简成摆摆手：“你去吧，我们现在还有，等需要印时再找你。”
贾天打个响指，掏出钥匙晃了晃：“简总，那我先走了。”连蹦带跳地出了门。
简成看贾天出去的样子，轻轻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