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犇哼着歌,背着手在车间里巡视。主管顾旺见到他,老远就跑过来点着头问:“苗总您来啦?”
苗犇一本正经地问:“车间的情况怎样啊?”
顾旺赶紧回答:“苗总,车间里一切正常,生产也都稳定,您就放心吧。”
苗犇斜睨了顾旺一眼,摸了摸顾旺那梳得齐整油亮的头发,又提了提雪白的衬领,嘿嘿一笑:“你小子越来越会打扮了,是不是又有看上的了?”
顾旺低头一笑:“苗总,最近新来的里头还真有个水灵灵的妞,让我给安排到质检组了,有时间您去看看,替我把把关?”
苗犇不怀好意地一笑:“你这喜新厌旧的家伙,上次把那个叫什么芝的给安排到了描图组,这回又有了一个质检组的,是不是把那个什么芝的又给甩了?”
顾旺猥琐地一笑:“苗总,不瞒您说,这个小丫头又嫩又会说话,笑得还甜,不像王桂芝,太木,没意思。”
苗犇稍稍严肃地说:“你别光顾了耍小姑娘,这几天彭总不在家,你得给我盯住了,别出现什么差错,啊!”
顾旺一拍胸脯:“苗总,您放心吧,有我在就不会出现大问题。”
苗犇抬眼看到背胶烘烤机前围了一些人,就问顾旺:“那儿咋的了,咋那么多人?”
顾旺不以为然地说:“啊,是新进的背胶烘烤机在调试,祁总和设备部的人在那呢?要不,到我的办公室喝点水?”
“哦,”苗犇随顾旺走几步,突然停了下来:“不行,我得去看看,到时候彭总问起来,我还不知道什么情况,那不是太被动了吗?”说完,转身朝背胶烘烤机那里走去。
设备部技术员拧完最后一个螺丝,关上机箱门,又沿着入口边缘看了一遍,对祁丹说:“祁总,都安装好了,也检查了一遍,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可以开机试验了。”
祁丹点点头,对技术员说:“好吧,先试五十张中号规格的,你负责监督,控制好每道工序,争取一次试验成功。”
“是,祁总。”技术员答应着小跑来到定型流水线的操作台,其他一行人也跟着祁丹随技术员来到操作台前。技术员边看着工人操作,边提醒着:“对,两种胶是不一样的,两次注胶的次序不要错,‘抓地碗’的胶要分别点到凹槽里,抹匀铺平,对对,很好。”
背胶烘烤机出口,技术员拿过来一张模板,用工具刀起开四边,把烘烤好的地垫从模板上撕下来,交给祁丹。祁丹重点检查着背胶的六个“抓地碗”,柔软,耐抻拉,放到地上,纹丝不动。她满意地点点头,对技术员说:“效果不错,试验很成功。”转而又对身边的生产部长说:“戴部长,为了让工人尽快熟悉适应新的生产工艺,为新订单做准备,得尝试着多做一些。你看这样行不,一会儿你到销售部,让他们与客户联系,这批货按新工艺给他们做一千个试验品,也顺便听听他们的反馈意见。”
戴部长想了想,说:“按理说,虽是改变订单内容,但这对客户是偏得的事,他们应该没什么意见,只是咱们无形中提高了成本,如果从员工培训和推广效果来说,我认为可以,只是彭总不在家,刚才找苗总,他也不在,是不是得请示一下苗总更稳妥一些。”
祁丹说:“这点小事,你要觉得可行,我就可以决定,回头我对苗总说。”
“那好,我这就去销售部。”说着,戴部长就要走。
“慢着。”苗犇横在戴部长面前,眼皮朝上翻着说:“这么草率就做决定,有点不妥吧?”
祁丹没想到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皱了皱眉头,没有出声。戴部长小声对苗犇说:“我刚才去找您,您不在,我和祁总商量好了,而且也经祁总同意了,这应该不算……”
“这事是你们说决定就决定的吗,你们随随便便地拿公司的钱不当回事,说往外扔就往外扔,万一遇到刁蛮的客户,现在说同意了,再给你来个秋后算账,这钱打水漂不说,还要赔上违约罚款,到时候这责任谁承担呀?”
祁丹冷冷地回答:“我们都有自己的职责,我们所做的这些决定,都是从公司的角度出发,客户也都是讲道理的。如果是我出现了问题当然由我承担了。”
苗犇“哼”了一声:“你说的那些都没用,我的职责就是对彭总负责,保障公司的生产不受任何损失,没经过彭总同意的事,我就有权制止,今天我就在这儿看看,看谁敢隔着锅台上炕!”
祁丹胸脯急促地喘息着,她冷静了一下,对戴部长说:“关掉新设备,按原计划生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着祁丹的离去,人们也都散开。剩下苗犇用胜利者的姿态自言自语:“哼!想什么都说了算,没门!”这时,别在裤腰带上的手机响起,他连忙打开手机套,想拽出手机,而手机上的绳缠在手机套上,拽了几下也没拽够长,怕对方挂机,慌忙地按下通话键,弯腰歪脖地把耳朵贴到手机上,“喂喂”地喊起来。这样喊了几声,他突然大失声色,三下两下地把栓手机的绳子又拽出一些,将将地能直起身,声音有些发颤地问:“你……你是孟魁孟总,你欠人家二十万,被扣下了,要我找彭总彭大哥想办法,筹钱赎人,还必……必须是今天。可……可现在彭总他……他出差在外地呀。哎哎你别……别哭,我现在就给彭总彭大哥打电话,我一定让彭大哥帮你!行,半个小时后再给我打电话。不要让警察知道?那我懂,那样就不是帮你,而是害你了!哎哎,喂喂,这怎么没说完就挂了呢?”苗犇拿着手机稍愣了一下,赶紧拨号,接通后,急急地喊着:“彭……彭总,不……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公司财务部,苗犇冲女会计大喊大叫:“我也是公司的副总,我是在传达彭总的旨意,别说废话,马上给我开二十万的支票,我要到银行取现金。”
女会计细声细气地说:“苗总,你就别为难我们干活的了,公司规定你也不是不知道,不管是谁,提款都得填写借据单,由祁总签字。只要祁总签字,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苗犇“啪”地一拍桌子,瞪着眼睛喊:“什么祁总不祁总的,她不也得听彭总的吗?这不是紧急需要嘛,彭总让马上提款,你办就是了,难道你还让彭总亲自跟你说?”
女会计仍坚持说:“不管是彭总还是祁总,我只认签字,要不我无法下账。”
苗犇气急败坏:“你……你,你等着,等我办完事就开了你!”说完,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祁丹正与伊霞商量着财务报表,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祁丹拿起话柄,耳机里传来彭景江的声音。祁丹静静地听着,伊霞见状想要离开,祁丹示意她再等一会儿。
话筒那面的彭景江告一段落,祁丹开口了,她态度坚决地说:“这件事,我不同意你的做法,别说是从公司财务支钱,就是你用自己的钱,也是绝对不行的!”话筒那面的彭景江又要强调什么,被祁丹打断,“彭总,你想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也清楚,但是这件事我绝不能依你。理由是,你这样做,往小了说是助纣为虐,往大了说就是犯罪。他受苦受难那是他咎由自取,如果你这样轻易的帮了他,表面上是在救她,实则是在害他。他没有尝到苦头,没有血的教训,是不会悔改的。是的,我清楚,他确实处在危险之中,现在你所要做的,就是报警,由警察用正义的力量来解救他。能不能救下来,就看他的命运了,但这是唯一的解救方法。你不用管了,苗总来了,我跟他解释。行,有什么情况随时沟通联系。”
看到祁丹放下电话,伊霞紧张地问:“我姐夫,哦不,彭总说了什么事?”
祁丹回答:“过去跟彭总一起干活的有一个叫孟魁的人,赌博欠了二十万,被人扣住了,要拿钱赎人,电话找到了彭总,彭总要先从公司里提钱赎人,我没同意。这件事你也要把住,坚决不能拿这个钱,弄不好,会把彭总也装进去的,那样就麻烦了!”
伊霞点点头,但又担心地问:“苗总他直接找我怎么办?”
祁丹说:“你就说我不同意。让他来找我。”
二人正说着,“嘭”地门开了,苗犇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我找你……哎正好,这伊主管也在,我……”
祁丹皱了皱眉,表情严肃地打断他:“苗总,这是办公室,不是自由市场,有事要敲门,进门要随手把门带上。”
“不是,你……啊好好!”苗犇刚要发作,一想到来这儿的目的,就走回去关上门,“对不起,总经理,我心急匆忙,忘了这些礼节,请见谅!”
祁丹指了指椅子,说:“有什么事你坐下说吧。”伊霞说了句“你们有事我先回去了”,就要走。
苗犇伸手把她拦住,说:“你先别走,我说的事也与你有关。”转而问祁丹:“彭总来电话了吧?”
祁丹点点头:“来了。”
苗犇把手中的借据单往桌上一拍:“那就不用我多说了,你给签字吧。”
祁丹把借据单往回一推,说:“这事我不同意这样做,所以我不能签字。”
苗犇眼睛一立:“这是彭总彭大哥答应的事,还轮不到你同不同意!让你签,你就麻溜地签喽!”
祁丹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对的事,彭总说了也不行,我是总经理,我不同意,就有权力不签!”
“你……你你,”苗犇犹如困兽般地浑身乱动,继而,又软了下来:“祁总,我……我求求你了,这是救命的钱,你就发发慈悲,签了吧!”
祁丹仍不为所动地说:“救他可以,但不是这个救法。你最好报警,或去想想别的办法。”
一听这话,苗犇马上变了脸,双拳“嗵嗵”地砸着桌子,狂喊着:“你这个冷血的女人,你见死不救,陷彭总彭大哥于不仁不义而不顾,你算个什么东西,彭总彭大哥怎就看上了你,让你当这个总经理!”
祁丹也不甘示弱,站起来说:“你放文明点,这是办公室,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我也看彭总的面子,不跟你计较,事情说清楚了,你走吧!”
伊霞也过来劝苗犇:“苗总,你去报警吧,要不你再想想别的办法。”
苗犇愤愤地瞪着祁丹,祁丹冷静地掠了下头发,坐下来低头看报表,不再理他。
苗犇一把拉住伊霞:“她不签字,咱不管她,你姐夫的话你总要听吧。走,你先给我办,回头我找彭总签字。”
伊霞推开苗犇拉她的手,说:“这钱我也觉得不应该出,你要想帮他,就现在去报警,让警察想法找到他,把他解救出来。”
苗犇的脸和眼睛都红了起来,他歇斯底里地爆发了:“你们……你们!你们串通一气,架空彭总,我……我……”他发飙一般地抡起胳膊,把桌上的东西“哗啦啦”地扫到地上,又搬起电脑显示屏狠狠地惯到地上。
祁丹看着眼前的一切,冷冷地说:“这屋都交给你,你尽兴地砸好了!”说完,拉着吓呆了的伊霞,走出门去。门外,早已聚集了很多人,见祁丹她们出来,闪出一条道,目送她们离去。
屋里,苗犇没有了发泄的对象,像没头苍蝇似的转着。猛然,他来到门口,冲探头探脑的人们大喊:“都看什么看,全给我滚!”人们惊鸟般地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