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彭景江刚来到办公室,还未把脱下的上衣挂到门后的衣架上,祁丹就带着销售部长肖杰没有敲门,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彭景江见祁丹表情阴沉的样子,就问:“怎的啦?这么着急的样子?”
祁丹无声地把快递信封递给了彭景江,眼睛直直地观察着彭景江的表情变化。肖杰胆怯地站在祁丹的侧身后,隔着祁丹偷窥着彭景江的举动。
彭景江在桌前坐下,从信封里抽出一封打印的信函,还有几张彩色照片,看着看着,脸色变得铁青。突然,他把信函及照片狠狠地往桌上一摔,又重重地砸上一拳,咆哮着:“看看这些次品都是哪些混蛋干的,一定要找出来,重重地罚他们,然后让他们滚蛋,滚得越远越好!”
祁丹见彭景江真的动了肝火,不敢火上浇油,轻声地劝道:“彭总,事情已经都出了,发火也无济于事,还是看看怎样挽回吧。”
“怎样挽回?索赔函摆在这儿,照片也发过来了,铁证如山,你有不赔的道理吗?关键是,这不是自己砸自己的牌子吗?”彭景江仍是余怒未消地大声喊着。
肖杰没见过这阵势,吓得大气不敢喘,把身子完全躲在祁丹的身后。祁丹仍然表情平静,来到办公桌前,打开下面的柜门,拿出竹筒茶罐,往彭景江的杯里倒一些茶,端起来要加水,像影子似的跟在祁丹身后的肖杰连忙接过去到饮水机旁接来水,放到桌上,盖好盖,又赶紧躲在祁丹的身后。
彭景江看看祁丹,坐到椅子上,拿起茶杯旋开盖,吹吹茶末,小呷了一口,情绪也稳定下来,对祁丹说:“你来,不光是要告诉我这个消息吧,有什么打算,说说看?”
祁丹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让肖杰也坐到另一个椅子上,回答说:“彭总,这信函昨天下午就到了,因汪剑锋出差没在家,肖部长找到我。我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向你汇报,就是想了解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拿出具体的想法来再向你汇报更有实效性。这家四川资阳的永丰销售公司是通过老蒋——哦,也就是拉橘子的那位货车司机联系到我们公司的,他们四川潮气重,咱们的防滑垫在那里销售很好,他也想在他们地区打开销路,就和老蒋一同来,拉走了三万件防滑垫,由老蒋担保,先付百分之二十定金,余下的百分之八十货款是货到打款。结果是抽查验收的两箱货出了问题,主要是剪花不达标,信函你也看了,他们拒付余款作为信誉违约抵押,等待产品全部清查后的情况,再通过法律渠道解决相关的索赔问题。因为彼此是第一次打交道,相互还缺乏相应的沟通及了解,信任度及情感因素都不存在。所以,他们对我们的过错不予容忍,要求苛刻,甚至借机扯皮耍赖,使余额回笼困难,这都是能够想到的结果。就像你说的,这件事不光是资金损失这么简单,更主要的是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很大,其严重性在于,四川地区是公司刚刚开辟并打开局面的一个巨大市场,是公司利润及发展上台阶的一个新的突破口和增长点,未来有着广阔的发展空间。如果处理不好,我们前期的努力付之东流不说,还会动摇老蒋等一大批客户对我们的信任。我们的名誉在该地区将受到损害,我们将由此会失去一个重要的、具有枢纽地位的领域。所以,我们必须要尽最大的努力把这件事处理好。我想好了,”祁丹指着肖杰说,“汪剑锋不在,我和肖部长马上去一趟,向他们主动检讨我们的过失,表明我们改错的诚恳态度,求得对方客户的谅解,把有质量问题的地垫全面统计一下,尽快如数给补上,争取把余款要回来,并接续下一步的合作计划。”
彭景江认真地听着祁丹说,一直没有出声。祁丹说完,用征求的目光等待着他的回答。彭景江端着茶杯,离开座椅,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步,一会儿一口茶,一会儿一口茶,并不时地咀嚼着茶叶末。突然,他把嘴里的茶叶末一吐,快速回到座椅上,问祁丹:“你说,这件事确实意义重大?”
祁丹看着彭景江,点点头。
彭景江又追问一句:“这件事必须得处理好?”
祁丹顿了顿,思考着说:“是的,它有许多连带的潜在因素,我们去尽量……”
彭景江手掌一伸,做个停止的动作:“既然这样,我决定了,我去!”
祁丹和肖杰都有些意外,肖杰在下面偷偷地向祁丹摆手,让她阻止。
祁丹斟酌着说:“彭总,这事儿就不用劳你亲自去了,再说一个老总看人家的脸子,让人奚落,不值得。还是我们去吧,你放心,我们会尽力处理好的。”
彭景江把脸一拉:“你总经理说话怎么这么不负责任,我去怎么地?我也是公司的一员,而且涉及到公司的大事,最应该承担的是我!不要说那些没用的,谁最适合去,谁去!”
祁丹还要劝阻,见彭景江脸色沉下来,欲言又止。
彭景江接着说:“按你的说法,我们要有诚恳的改错态度,谁去最诚恳?与对方交涉,谁最有力度?双方谈判或沟通交流,谁最直接?放下架子,求得谅解,谁最合适?你说呀?”
祁丹认可地点点头,说:“你说的对,要讲实效,你去最合适,但我们考虑的是……”
彭景江打断祁丹的话:“考虑的是我的身份,我的脸面,我的辛苦,对吧?”
祁丹用柔柔的眼神看着彭景江,理解地说:“那好吧,我同意你去。你看看还要做哪些准备,带谁去?”
肖杰低着头,不敢抬眼,腿在一劲儿地颤抖。
彭景江拿过公文包,打开抽屉,边把笔、本等往包里装边说:“诚恳、主动就彻底一些,我谁也不带,独自负荆请罪。你让杨柳马上定机票,越快越好。家里就交给你了,这事儿不要扩大,一切等我回来再说。注意生产安全,有事随时电话沟通,去吧。”
祁丹让肖杰先回去,坐在那里看着彭景江的一举一动。彭景江装完东西看见祁丹愣愣地看着自己,就问:“你这是……?”
祁丹觉出自己失态,连忙拿起桌上的电话,要杨秘书订一张最近的去CD的机票。放下电话,祁丹说:“要走也得拿到票再说,再想想,别落下什么,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彭景江放下拿起的公文包,坐下后用手撸了几下脸,说:“我出门就这么简单,拎包就走。家里有你我也放心,没啥说的。到那边有什么情况我随时告诉你,公司这边能处理的事你就办吧,真需要我的,那就回来再说,反正有电话,可以随时联系。”
祁丹似乎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说,就“嗯”了一个长音,试探着说:“我,我觉得你……”
恰在这时,杨秘书打来电话,祁丹停住话,连忙接起电话。杨秘书说因南方下大雨起雾,这两天都没有去CD的飞机,问怎么办?祁丹拿着听筒征求彭景江的意见,彭景江毫不犹豫地夺过话柄,要杨秘书马上买一张最近的到CD或资阳的火车票,越快越好。
放下电话的彭景江见祁丹不说话了,就问:“刚才你要说什么?”
祁丹闪烁其词地说:“我想说……,我想说…嗐,都是些嘱咐的话,你也不一定想听,算了。”
彭景江急急地说:“什么话?想说就说呗,干嘛就算了。”
祁丹脸微微一红:“我多想能跟你一起去,也好能分担一些,有事也能商量提醒的。可这是不可能的事,说也没用,还是……”
杨秘书再次打来电话,祁丹刚要接,彭景江迫不及待地抢先拿起话筒,杨秘书犹犹豫豫地说“有一趟今晚经沈阳转车到CD的火车票,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吞吞吐吐的,快说!”
彭景江严厉的一嗓子,吓得杨秘书话说得更不顺畅了:“近……近一时期火……火车票也……也紧张,卧铺、硬座都没有,只能买到无座票,还……还得抓紧买。”
“那还犹豫什么,快买!”说完,彭景江把话筒重重地一放,愤愤地说:“也不分什么时候,还讲什么卧铺、硬座的,能最早到就行。”
祁丹把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撩回去,也恢复了常态,对彭景江半开玩笑地说:“你是老总,员工那是关心你,觉得没有为你服好务,怕你责怪,结果你还是责怪。”彭景江看着祁丹“咂”了一下。祁丹一笑,露出温和的表情,“有时候你也得改一改,越这样,下面的员工越是怕你。还有啊,可能这一路上,又是心急又是辛苦的,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别让客户也因惧你而敬而远之。”
彭景江拿起公文包起身就走:“行了,我还得到车间取两把剪花的电剪刀,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你放心,我为啥去的我知道,我会把事情解决好的,走啦。”
走到门口,彭景江忽又折回身,径直来到祁丹跟前。
祁丹以为他又忘了什么事,就不解地问:“你还有啥要交待嘱托的?”
彭景江没出声,在她脑门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回身打开门说:“你祝福我,一路平安,马到成功!”
祁丹仰脸回味刚才的情景,抿嘴一笑:“真是个淘气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