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广告的大功告成让秦老板对彭景江更加信任欣赏,他干脆让彭景江跟着自己干,省得每次都伤神费力地现找人,有时还因找到的人不托底而惹麻烦。这边,彭景江领着屯里的一帮人踏踏实实地跟着秦老板,每次都能让验收方称心满意。由此,秦老板少费了许多烦心,彭景江他们的活路也基本有了保障,收入也相对稳定了。每到逢年过节,十里八村的人都求人拉线地提着大兜小包的礼物到他家串门,就想巴结着他彭景江,能跟着他混口饭吃。一时,他成了远近闻名的大能人。
一段时间下来,手里有了一些积蓄的秦老板也不想零打碎敲地四处找食了,他想找一份安稳的营生。于是,敏感的嗅觉让他看到了从南方往回运输青菜的生机,南方独有的蔬菜,像油麦菜、广东菜心菜、空心菜、西兰花、茭白、竹笋、藜蒿等蔬菜,在南方当地批发,经过一两天运回来,送到超市、饭店和集市,去除掉运费、消耗等,一般都能有成倍的利润。而这大头就是长途运输。他决定成立运输公司,买大厢冷藏车搞长途贩运,回来后的批发销售就交由彭景江打点,这样就形成了一条龙产业链。
秦老板因为是独资,而且肯花钱找工商局熟人相助,营业执照的手续很快就办了下来。而彭景江这里办执照手续,就不那么顺利了。首先是三十几号人,大家出份子平摊,虽说是公举由彭景江挑头,但余下的包片分工管理就出现了分歧。彭景江要选与自己带点连带亲戚的带长负责,其他人就有怨言念三七,让别人管理他们,亲戚们还因觉得不受待见而不愿受这份憋屈。平衡难找,又不好拉下脸剔除谁,搞得彭景江头疼得很。好容易求爷爷告奶奶地说服了亲戚要牺牲自己,顾全大局,才摆平了各包片的隶属关系。而到工商局注册办理执照又是麻烦重重。先说申报注册,甩给他的一张清单上列出一长溜需准备的方方面面,一大堆表格需要逐项填写,这对彭景江这个没喝过多少墨水的乡下人来说,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每项逐条地向办事员咨询,可生涩难懂的专业术语又让彭景江难以吃透,问清了这项内容又忘了上一条的要求,只好反复地打烙印,问得办事员不耐烦了,就鸡皮酸脸地挤兑他。弄得彭景江只好对照着要求,云里雾里地冒蒙填上表格,承租办公场地,编写公司章程,进行验资刻章。等一股脑办齐了,拿着相关手续到审批窗口排队办理时,不是这项不规范,就是那项不合格,你还得回去重弄。有时去时恰巧要找的办事员有事不在,你还得择日再来。就这样城里乡村地往来穿梭,劳民伤财不说,主要是办不下执照而影响正常的销售经营。秦老板的运输车回来,彭景江因没有工商执照,大型超市商场进不去,只靠集市批发或零售给中小饭店和一些小打小闹的商贩,大大影响了销售数量和进度,有时还因销售不畅而使蔬菜烂掉,平白增加了无谓的损耗。搞得秦老板十分不满,放话再办不下工商执照,他就另找他人。几经周折下来,彭景江的意志力和忍耐力都达到了极限,随时就要一触即发。
这天,彭景江在工商局好容易捱到窗口,女办事员把材料翻看一眼,随手用铅笔圈了几下,就把送进去的材料一股脑地甩出来,原因是填写的项目不清楚,相关手续不全,不容商量,拿回去弄好了再来。彭景江耐着性子详细询问应该怎么填写,还差哪些手续时,审批窗口里的女办事员就烦了,冷冷地扔出一句哪里不对就到哪个部门问去,后面排队的人还一劲儿催促,让他办不了就让开。彭景江终于按耐不住自己了,把厚厚的报表往窗口里一摔,喊道:“你们都给我听着,不就是办一个破执照嘛,******把我当猴耍,一趟一趟地溜我,今天我把话撂这儿,今天我要是办不成,你们谁也别想消停,不行就找你们领导说道说道。”他边说边愤怒地把窗口玻璃拍的山响,窗口里的女办事员立时收敛了骄横,吓得缩着身子不敢回话,瞅个空子,不顾颜面地离开座椅,小跑着逃走了。
女办事员惊慌失措地闯进企业监察管理处副处长祁丹的办公室,说外面有一个农村来的大汉蛮不讲理,寻畔滋事地正闹呢,谁也不敢惹,你快去看看吧。
按说祁丹的职责是监管企业运行后是否能依据法律法规正常经营管理,并不负责企业注册及营业执照的办理事宜,自然由此产生的纠纷也不该在她的管辖之列。可能是她有沟通的亲和力,有丰富的理论知识及调解经验,有足够的耐心,许多问题在她这儿都能顺利地得到解决。因此,一有棘手问题,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她。所以,六神无主的办事员第一时间就是到她这儿来搬兵救驾。
祁丹随办事员来到办公大厅窗口,彭景江还在那里气势汹汹地霸占着窗口。办事员悄悄指着彭景江,对祁丹说:“就是他,报表有毛病,手续还不健全,我们要他回去补完手续再来办理,他不听,非要在这里无理取闹地要找领导,怎么说都不听。”
祁丹大大方方地坐到窗口前,平静地对彭景江说:“同志,你要办什么事?跟我说吧。”
彭景江见来了一位形象端庄典雅的白皙女子,心里一动,这是哪来的美人坯,不禁忍不住地上下打量起来,她的脸庞美丽得让人无法准确地判断出她的实际年龄,一双闪亮的大眼睛,充满了灵气和自信,加上一身淡蓝色的职业装,无不显现出她精明干练的气质。
彭景江怔愣着暗暗有些分心,祁丹的一句“这位同志,您不是有事要办吗?”把他从遐想中拉了回来,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心说:“甭管她是谁,我先办成自己的事再说。”于是他又把眼睛一瞪,冲祁丹大声说:“你,你就是这里的领导哇?好啊,是领导我就要说清楚,我这……”
祁丹一个阻止的手势:“您先不要激动,靠吵吵嚷嚷解决不了问题,再说也怪累的。您先把申报材料给我看看?”
彭景江被祁丹抢白了锐气,不禁愣了一下,但仍撑着架子说:“你看材料可以,可看完了你就得给我办,要不然我就再找更上一层的领导,我今天就非要办下来不可!”他虽是语气强硬,但语调明显降了下来。
祁丹被噎了几句,心里也不舒服,虽然表情仍是平静,但声音里却多了几分威严:“我们是为百姓服务的,能不能办要看手续是否健全,是否符合相关规定,想办我就给你看看,不想办您就自行方便。”
彭景江赶紧把手中的档案袋递进窗口,嘴里嘟囔着:“谁说不办了,不办我吃饱撑的,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逗壳子。”
祁丹没有理他,接过档案袋打开,认真地翻看着他的申报材料,俄顷,皱着眉头对彭景江说:“您这个目前还真办不了,一是合伙人没有出资比例,再是合伙人身份材料不全;三……”
这回轮到彭景江不耐烦了:“行了行了行了,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不懂,我这来了多少趟了,不是今天这个不行,就是明天那个不对,我从郊区一趟一趟地往这儿跑,容易吗?溜傻小子呢?你们今天……”
“得,”祁丹知道他下面又要说出不着听的话,即时打断他:“您不是来办事吗?咱别影响别人,跟我到办公室来吧。”不容彭景江再发泄,祁丹拿着档案袋,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去。彭景江眨了眨眼睛,愣了愣神,赶忙跑到边门,向保安指了指祁丹,“她让我进去。”保安开门放行。
祁丹办公室,彭景江像换了一个人,有些拘谨地站在门边,祁丹接一纸杯水,放到办公桌边,坐好后,示意彭景江也过来坐下。
彭景江左右看看,说:“我在这儿行,有话你就……啊啊不对,您就说吧。”
祁丹抿嘴一个浅笑,又恢复了常态:“您不是什么也不怕吗?怎到这儿就像受审的了。”
“我……您这儿有点太干净了。我……有点不习惯,哦不习惯。”彭景江结结巴巴地说。
祁丹语气亲切了一些:“还是过来坐吧,喝点水,近一些交流也方便。”彭景江骚着头皮,十分不自然地走过来,坐到祁丹桌子对面的椅子上。
在祁丹翻看申报材料的空隙,彭景江仔细地琢磨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别说,这女人确确实实是一个美人坯,她显著的美点在哪呢?彭景江偷偷地观察着全神贯注看材料的祁丹,突然恍然大悟,对!美就美在那双慑人心魄的眼睛上。柳叶般的眉毛生动地蹙张,凤羽似的睫毛灵动地忽闪,赛过夜明珍珠的眼球灵活地顾盼,组合成别致的风韵。这样的眼睛,如果轻松地对视,能把你舒坦地融化;严肃地对峙,也令你怜香惜玉,不舍亵渎。那薄薄的嘴唇,隐现的牙齿,恰当的张合度,会让你在联想中演绎出多种甜蜜的笑容。回忆一下,刚才生气时也给人一种楚楚的温情,还有那不紧不慢的说话节奏,给人一种冰清玉洁的完美感。他的心被眼前的这位叫祁丹的女子征服了,他妥协了,想顺从她,不想与她作任何对抗。因为他欣赏她,更相信她会为他处理好眼下这罗乱的事情。
正当彭景江在浮想联翩的梦境里遨游时,祁丹抬起头来,眼睛亮亮地闪了一下,嘴唇微微上翘,对他礼貌地点一下头,指着材料说:“根据您的申报,我给你提个建议,你看好不好?”
听到祁丹甜美的声音,彭景江回到了现实,他忙放下端起的纸杯,站到椅子后面。
祁丹狐疑地抬头看着彭景江,“您这是……”
彭景江陪着讪笑,“您是帮我,我得洗耳恭听。”
祁丹忍不住笑了,“随您吧。您看,您是要办一个蔬菜运输批发公司,几十个人的合资,比例太分散,合伙人的资料不全,经营地点还是民宅,这些以后都会引出许多麻烦。我看不如这样,以您的名义独资申报,这样可减少很多手续,以后纠纷也少,主要是您就可以有绝对的话语权和控制权,至于其他人的钱,可以算拆借入股,你们自己内部商议设定。如果这样,经过验资,我现在就可以给您办理。”
彭景江想了想,不无担心地问:“您的这个主意好是好,可是我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这样做是不是有点独霸,让他们觉得我不够意思呀?”
祁丹轻轻一叹,说:“唉,你们男人动不动就讲义气,岂不知这所谓的义气,在商海中坑害了多少人。我见过许多人以讲‘义’开始,责权不分,随意而做,而在利益及承担到来时,背信弃义,又以毁‘义’而分。只有讲义的人有绝对的权利,才能把‘义’字成为公司的宗旨而发扬光大。你真想要办公司,还真得要遵循市场经济规律,掌握人的心理,不要盲目从事。”
彭景江翻翻眼睛,咂咂嘴,点点头说:“嗨别说,您说的还真有点道理,可这是大家在酒桌上说好的事,我也不能擅自就给改了吧,那样,他们会认为我真的有不轨的图谋了。”
祁丹薄唇微启,露出迷人的微笑,“您认为可行就行,操作上的事您不必担心。您可以让他们一起来或派代表来,到时候我对他们讲,让他们心悦诚服地明白道理,接受条规,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彭景江憨憨地一笑:“好,这样最好!那我什么时候来合适?”
“这您自己定吧,这几天都行,到时候您直接找我。”
彭景江把身子往前凑了凑,看着桌上的职位牌念着:“那个啊……什么那个……”
祁丹知道他不认识“祁”字,就笑着告诉他:“我姓祁。”
彭景江红着脸搔搔头:“祁……,啊祁处长,太谢谢您了,等执照办下来,我一定请您吃饭,好好答谢您。”
祁丹站起身,准备送客:“吃饭就不必了,别再动不动就大吵大嚷地给我们惹麻烦就行了。”
彭景江有些不好意思地申辩道:“那是她们的素质太差,服务不到位。如果都像您这样,谁还能闹啊。嘿嘿,不过还真得感谢她们,不然还请不出您这位高人。看来咱们是有缘啊,以后我有什么事还真少不了要麻烦您。”
“别给我戴高帽了,到时候别骂我就行了。话说回来,只要是我职责内的,能办到的,我会尽力的。”
“那可就说好了,遇到困难我可就找您了。您忙您忙,留步留步。”彭景江退着步,出了祁丹办公室还不忘把门悄悄关好。
祁丹看着门口,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