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广前脸色铁青地回到办公室,“啪“地把门锁上,一屁股坐到皮椅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忽然,他的手机铃响,他漫不经心地拿起,刚听了几句,便大惊失色,赶紧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盯着电脑里的股票行情呆愣了。今天受利空消息影响,大盘一片绿色。从扈广前惊恐凝重的表情可以想象出他一定是重仓被套在其中。只见他一会儿快速敲打键盘,调出一只股票看看,抽着脸,咬了一下嘴唇,又调出一只股票看看,还是垂直下行的K线图,他懊恼地把笔记本电脑一合,使劲拍了一下脑门,颓唐地靠在皮椅上,半张着嘴,呆滞地望着天棚。
这时,有人敲门。扈广前皱了皱眉头,烦躁地合上电脑,起身来到门前打开门,伊霞拿着报表忧心忡忡地走进来。
扈广前板着脸,不冷不热地问:“伊总监,您有什么事吗?”
伊霞看了一眼关上的门,往里走了几步,把报表递给扈广前,说:“扈总,这是电动车这个月的报表,销售极不理想,许多订单都用鸡蛋里挑骨头的方式退货或撤单。货款上不来,原材料款催得又紧,库存积压严重,眼看就到月末做报表的日子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好,找你商量一下,看看你的意见。”
扈广前接过报表看了看,心事重重地坐到皮椅上,对坐在桌前等待回答的伊霞强挤出一丝笑意,说:“伊总监,这报表上的数字确实有些不理想啊,不过,问题严重吗?”
伊霞选择着字眼,小心地说:“这报表不光是给董事长看的,还要给贷款银行抄录一份,如果银行从报表中看到问题,认为贷款项目风险,他们就有权依据协议采取一些措施或提前收回贷款,那样就麻烦了。”
扈广前颓唐地用手敲着脑袋做出为难状,停了一会儿,向伊霞投去求助的目光,说:“你看,为了实现董事长的心愿,让公司再上台阶,我是顶着压力没日没夜、尽心尽力地去做,开始也挺好的,可谁知这市场转换的也太突然……唉,我也是心里着急呀。”
伊霞迎着扈广前的目光,轻声说:“扈总,啊不,广前,不管别人对你怎么样,我理解你。或许别人不把你放在心上,我把你放在心上。你说,你想怎么办,我尽力按你说的去办。”
扈广前的眼睛一亮,认真地看了看伊霞。伊霞微低下头,脸上现出红晕。
扈广前随即换上笑脸,说:“伊总监,看来你还真得帮我一下。”
伊霞抬起头,爽快地回答:“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
扈广前说:“报表你先拖几天上报,容我想想办法,实在不行,你看能不能先报个虚数,等下个月生产销售都恢复正常了再补回来。”
伊霞沉默了一下,说:“这样做,在董事长这儿或许还能蒙混过去,可银行那里一旦被发现是虚假报表,他们就可以终止贷款合同,回收贷款或没收冻结抵押财物,那样公司损失可就大了。这责任我不敢承担,你看看最好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扈广前歪着头,眼珠转了转,说:“伊总监,你不要为难,我刚才说的是退一万步的万不得已的做法。我还是尽量想办法,能不那么做就尽量不那么去做。”
伊霞看着扈广前,下决心地说:“行,为了你,我回去重做一份报表,实在不行就冒一回险。不过,一定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伊叶和董事长,如果露馅了那我就彻底惨了。”
扈广前说:“我知道,真那样了我比你还惨。这里就先谢谢伊总监了,我现在马上就去库里看看,争取把这问题解决了。”
伊霞用热辣辣的眼神望着扈广前,用轻柔的声音大着胆说:“广前,不要总是伊总监伊总监的叫着,那样显得很生分。我看出来了,伊叶不待见你,可我却看好你,以后你就直接叫我伊霞吧。”
扈广前会意地一笑,说:“好,那我就叫你伊霞。伊霞,辛苦你了,拜托!”
伊霞灿烂地一笑:“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广前。”
扈再根悠闲地坐在落地窗前的茶桌边,端着小巧的茶盅,一边有滋有味地品着茗茶,一边眯细了眼睛浏览着夜色下的万家灯火。
扈广前蔫蔫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斜横地靠在沙发上,拿起电视遥控器胡乱地按了一气,最后把遥控器往茶几上一扔,随手拿起沙发靠垫往脸上一盖,硬挺挺地躺了下去。
扈再根收回目光,转头看了客厅沙发上的儿子一眼,笑着摇摇头,起身来到儿子身边,掀开儿子盖在脸上的沙发靠垫,看到儿子一张萎靡恹恹的脸,做着夸张的表情说:“哎呦,我家大公子这是怎的啦?”
扈广前复又把沙发靠垫盖到脸上,瓮声瓮气地说:“心烦!”
扈再根笑着说:“嘿嘿,我猜啊,你是感情受阻,工作不顺了吧?”
扈广前把沙发靠垫一甩,坐起来,说:“爸,我现在是事事不顺,确实有点焦头烂额啦。”
扈再根笑眯眯地点着儿子说:“你呀,还是嫩啊。来,咱爷俩唠唠,或许你就不心烦了。”说着,顾自走回茶桌前坐下。
扈广前虽不太情愿,但还是慢吞吞地跟了过去,在父亲对面的椅子坐下。
扈再根挑眉一笑,从茶盘里拿出一个小茶盅放在儿子面前,再拿起紫砂壶给小茶盅倒满茶,说:“嗐,有什么可烦心的,凡事都有其益害利弊,放松心态,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来,静心品品茶,或许就能通神顺气,平了心中的怨事。”
扈广前虽然心焦神乱,但见到父亲闲情若定的样子,也就勉强地拿起小茶盅一扬脖把茶都倒进嘴里。心疼得扈再根连忙夺下小茶盅,边往茶盅里续茶边说:“哎呦呦,我说你得抿着品,这一盅就十好几块呢?”
扈广前难平心中的积痼,顺手把领带扯下来甩到一边,躁躁地说:“我现在是心乱如麻,倒是想静下心来,可能吗?”
扈再根满不在意地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那个彭伊叶冷落了你,还有你那电动车的项目出了点状况嘛”
扈广前用陌生的眼光看着父亲,父亲慢慢品着茶,微笑地看着他。扈广前疑惑地问:“爸,敢情这些事你都知道哇?”
扈再根诡秘莫测地一笑:“那是我儿子的地盘,我不掌握点情况,能有主动权吗?”
扈广前有些惊喜地问:“那您怎么不跟我说呢?”
扈再根慢悠悠地回答:“我是想让你面对挠头棘手的问题,自己加以处理解决,从中得到一些锻炼和提高。”
扈广前急切地问:“爸,这么说您是心里有数哇,快对我说说,我都快绷不住了。”
扈再根看着儿子,慢慢地呷口茶,说:“别着急,你还是把你目前的状况和想法详细地说说吧。”
扈广前见父亲如此沉得住气,觉得心里也有了一些底气,就把和彭伊叶间的磕磕绊绊以及电动车产销所面临的窘境连同所预测的局面和所担心的结果一股脑地都倾述出来。扈再根始终是笑眯眯地听着,没有一点惊慌和意外。扈广前说完,端起茶盅,一口倒进嘴里,以滋润干燥的喉咙。
扈再根为自己和儿子续上茶,端起茶盅,示意儿子也端起茶盅,自己抿了一小口,含在嘴里,眯着眼一点点顺下,见儿子也照此做了,笑着点了点头说:“按说,你是见过世面、有知识、有层次的人,我不该在你面前指手画脚,但你不得不承认,你还年轻,容易头脑发热,感情用事,还缺乏一股锐气,缺乏一股置于死地而后生、绝地反击的那股霸气!”
扈广前服气地点点头,说:“爸,您说的这些确实是我的不足,现在我需要您的指点,您老就别绕弯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扈再根颇含意味地一笑,说:“广前啊,我把你送到踏梦公司,不是让你去做所谓的上门女婿,成为他们的附属品,而是让踏梦成为我们的公司,让你成为真正的主人。所以呀,只要公司姓了扈,她彭伊叶情不情愿就由不得她了,而是看那个小丫头值不值得你喜欢喽。啊,哈哈哈!”
扈广前怔愣地看着父亲,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激灵来了精神,把身子往父亲身边挪了挪,神秘地说:“爸,看来您是早有打算呀。您接着说下去,儿子洗耳恭听!”
扈再根收敛住笑容,说:“看来原先的长期计划,现在要短打算了。有句话叫不破不立,既然彭伊叶和踏梦公司不属于你的,那你就不要心慈手软,要先把他们毁掉。”
扈广前一惊,说:“什么?要毁掉踏梦公司!你不是说要让踏梦成为我们的公司吗?这毁掉了岂不可惜,再说董事长,哦不,彭景江他对我还是不错的,这样做是不是……他能答应吗?”
扈再根“哼”了一声,说:“看来你还是年轻啊,要知道,这个公司完好的时候,它是不属于你的,不要怜惜它的苍夷,我们要的是最后的结果。那个彭景江对你好,那是他还不知道你和彭伊叶之间的内幕,一旦较起真来,他会一脚把你踢开的。”
扈广前有些心有余悸,说:“这道理我懂,可一旦引起争端,那可就是针锋相对,你死我活啦!”
扈再根说:“无论怎样,其结果都是针锋相对,你死我活,除非是你甘愿服输,净身出局。”
扈广前说:“咱们这样做,是不是会让圈里人戳脊梁骨,说咱们图谋不轨,落井下石,为人不仁呀。”
扈再根冷冷地一笑,说:“抛开情感,商人间的基础点都是相互利用,说白了是彼此间的一种互惠互利的交易,而情感没了,交易也谈不成了,其他的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扈广前点点头,说:“对,您说得对,可您要怎么做呢?”
扈再根微微一笑,问:“对于一个企业来说,兴衰的根基是什么?”
扈广前凝神想了想,回答:“应该是银根,也就是资金,还有管理。”
扈再根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点点头:“你说的很对,是资金,是管理。只要抓住他们管理上的漏洞,断了他们的资金链,再给它来个釜底抽薪,它就会……嗯?”扈再根把手伸到儿子眼前,做了一个捏碾的动作。
扈广前恍然大悟,双掌一击:“对呀!爸,咱就用乱棒打它个粉身碎骨。”
扈再根笑着摇摇头,说:“你说得不对,不能让它粉身碎骨,而是要把它折磨的奄奄一息,然后再把它名正言顺地收到麾下休养生息。”扈再根说完,抿着茶看着儿子。
扈广前呆呆地看着父亲,仿佛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陌生人,继而心里紧张了一下,油然生出一种莫名兴奋及阴森冷搜的快感,他下意识地咽口唾液,一刹那间心里的阴霾被彻底拨开,仿佛一个指挥家为了自己的命运,有了强烈的指挥大型战役的欲望。
见扈广前发呆的样子,扈再根得意地仰靠在沙发上,问:“你觉得老爸的主意怎样?”
“妙妙妙,这简直是太妙了!”扈广前一下子蹦了起来,在落地窗前振臂一挥,回头迫不及待地对父亲说:“爸,你真是胸怀韬略,太让我崇拜佩服了!有什么妙计,您快说?”
扈再根哼了一声,说:“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做瞒天过海,咱就大大方方地摆给他,让他眼看着陷阱,还能主动蹦进去,给他一个温水煮青蛙。哈哈,你现在还心烦意乱吗?”
扈广前拍着脑袋说:“不了不了,现在一切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心急如焚啦!”
扈再根哈哈一笑:“不要急,我只是提了这样一个可能,具体怎样能请君入瓮,咱们还得细致地商量一番。”
扈广前把胸脯一拍:“爸,您就好吧,只要您能想到位,我就能给它做到位。”
扈再根扬起手掌,扈广前会意地一掌击上去。扈再根再端起茶盅,与同样端起茶盅的儿子碰了一下,笑着说:“好,那咱就品着茶,慢慢地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