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玲丽你的家人呢?我们要开始化疗了,这药不能见光的。”护士一边说一边拉好窗帘,
“他出去了,一会就回来,没事的,输吧!”她看着护士平静地说。
“这是化疗,不能离人的,这药的流速是调好了的,你们不能随便动,知道不?”护士叮嘱着。
“知道了。”她回答着。
“化疗是有身体反应的,这些医生都跟你们说了的吧?”护士接着问。
“说了。”她看着天花板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
“输完了按铃叫我。”说完走了。
欧阳玲丽以为董林生气出去走走就会回来,没想到直到她化疗完也不见他人影,刚开始她心里很是生气,觉得他心思那么细密,怎么会不知道化疗的危险,他居然能因为生气一走了之。说是第三天化疗会很痛苦,可她觉得跟平常输液一样,除了时间长点之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所以她心里对董林的气也就消了,心想这么久了,为了她和孩子,他已经很辛苦了,就让他休息一下吧。
同病房的病人都吃完中午饭了,还不见董林的身影,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难道他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虽然她想过他会在她走后再娶,可能会对婉宁不好,但她从没想过她还在时,他就这么绝情,说不管她就不管她了。正乱想着呢,只见董林提着保温桶进来,径直走到病床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说:“这里面有汤有饭,你自己吃吧,我单位还有事,先走了。”他从进来到走出去一共没用到两分钟时间,除了那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欧阳玲丽想不到董林会这样,刚才还在为他争辩的心一下子冷到了冰点,她看了一眼放在柜子上的保温桶,把脸转到没人的一边,眼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伤心了好一会,她又想到了婉宁,现在他对她都这样了,对婉宁又会好到哪儿去,想起婉宁,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以后怎么办?要是真被他赶出去了,会发生-----她不敢往下想。为了婉宁,她必须得活着,至少,她要教会她一些基本的生活能力才行,要不然她死不瞑目。想到这儿,她悄悄地擦干眼泪,想坐起身来,但她身上没什么力气,旁边床的陪护看她想起来,就走过温和友善地问,“你要起来吗?”
“是,我想起来吃饭,可是我——”
”我帮你把床摇起来吧,这样吃着方便些。“他边说边摇床,“你看高度合适了你就说一声。”
”好了,谢谢哈。“欧阳玲丽感激地道着谢。
”没事,都是病友,互相照应点也是应该的,这化疗这么危险他也不陪着你,这人心可够大的。”就在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把保温桶打开递到她面前了。她什么也没说接过来含泪吃了起来。
董林对她越来越冷漠,刚开始每天还能给她送两次饭,后来干脆就拿两个保温桶一次性给她送来,至于她吃不吃,吃多少,化疗反应严重不,这些他都不关心,只是他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很精神。欧阳玲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做梦都没想到,昔日对自己百般痛爱的董林变得这么快,会对自己这么残忍冷酷。就连经常帮忙的大哥都看不下去打起了抱不平,可他不以为然反倒对别人的好意倒打一耙,说:“这是我家的事,你少管,我要怎么对她那是我的自由,“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呀?她可是你老婆!“他气愤地指责他。
”哼,我老婆,不知道她还能当多久呢!”他冷漠地说出了如此绝情的话,让欧阳玲丽伤心不已。
“你——”他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什么呀你,你那么喜欢照顾她,那以后就麻烦你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化疗的负作用很快就显现出来了,开始掉头发,浑身无力,不停地呕吐,便秘,甚至最后大小便都要在床上解决等等,再坚强再能干的她都无法自己解决了,别人也不方便,她只能哀求董林陪在她病床前,而董林在她身边呆着时也是漫不经心地样子,不是看报就是看书,给她接屎接尿时,他嫌恶的表情让她永生不忘。有时她想小便,给他说了半天也不见他有动静,她实在忍不住了,再叫他时,他不耐烦地凶神恶煞地黑着脸说:“你没看见我在看书呀,你不能忍忍呀,真是烦人。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听你的让你回家自生自灭好了,省得在这儿丢人现眼。”
“你——”气得欧阳玲丽说不出话来。
“我,我怎么了,有本事你自己起来去厕所呀!”他轻蔑地看着她冷笑道。
她的眼泪哗地流了出来,她真想一头撞死得了,省得受这罪,但她一想到婉宁,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在没教会婉宁基本生活能力之前,她绝对不能死。就在这时,她忍不住尿床了。反正已经尿了,她也没再喊他了,她就这样倔强的躺在被尿打湿地床上不再理会董林,过了很久,董林好像想起什么事来似的,放下手中的书,说:“你还想不想上厕所了?”
欧阳玲丽闭着眼睛没有理他,他伸手在床上一摸,顿时暴跳如雷,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不爱干净的女人,居然尿床了,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娶了你这个扫把星,别的男人在家想轻福,我却要在这里伺候你拉屎拉尿,真烦死人了!”说完他找护士换了床上被打湿的被子。然后把同房间的异性陪护请了出去后,给她换了衣服帮她盖好被子出去了。欧阳玲丽听着他走出去的脚步声,慢慢地睁开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那位李阿姨说的话又一次回到她的脑海里:一个人,不管他多能干多有本事,一旦躺在病床上动不了的时候,才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可连自己都靠不住的时候,你还能指望谁呢?生死都由不自己的时候,就算他知道什人对他是真正的好,什么人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什么人该放弃,什么人该珍惜?就算知道一切又有什么用呢?因为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了。到那时就知世间所有的情,甚至是自己的生死和尊严都变得不重要了,一切都要仰人鼻息看人的心情了,所以,凡事只要自己能做的就别指望别人来帮你完成,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心里才能踏实。趁自己还动得的时候,把想做的事都做了,别等到动不了时看人脸色才想起自己要做的事,真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董林这一出去,很久才回来,回就用一种极其厌恶的口气对她说:“你还上不上厕所,我准备回去了。”
“要,她知道,他这一走要等他回来,只怕要等到明天了,”所以不管她想不想上厕所,她都要说要,她要把身体里能排出的水份尽量排完。他倒完尿回来正准备走时,对他说:“我好久没见婉宁了,明天星期天,你把婉宁带来让我看看好吗?”
“有什么好看的,想看自己回去看呗。”他厌烦地说。
“明天把她带来让我眼一好吗?算我求你了,行不?”欧阳玲丽哀求道。
“行,你想见,我明天就带她来见你好了。”他边说边往外走。
第二天,因为婉宁要来看她,她早早地戴上帽子,拿出刚住院带来的化妆品,把自己化得漂亮精神点,她怀着急切的心情盼望着婉宁的到来。董林走在前面,是干净利落神清气爽,而婉宁则是情绪低落的跟在他身后,身上的衣服很脏,感觉她身上的衣服好像从她住院起就没换过,脸好像也很久没洗了似的。看见婉宁这样,她强忍心中的悲伤,把婉宁叫到身边,抱在怀里。
“好了,好了,别抱了,人,你也看了,她还有好多作业要写,该回去了。”他冷冷地说。
“我作业都写完了,让我在这儿多陪妈妈一会吧,爸爸!”婉宁可怜巴巴地看了妈妈一眼,胆怯地望着爸爸低声祈求着。
“陪陪,有什么好陪的,写完作业就不看书了?赶紧回去,我要在这儿守你妈。”他严厉地对婉宁下着命令,
婉宁被他的吼声吓得一哆嗦,无意识地往妈妈身边靠了靠,”还不走要我抽你呀!“他凶神恶煞地瞪着婉宁。
”你对孩子这么凶干什么?“她厌恶的看了董林一眼,温和地对婉宁说:”婉宁乖,听爸爸的话,快回去看书吧,争取期末考个好成绩让妈妈高兴高兴,好吗?“
她看着妈妈含泪使劲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走了。看看现在婉宁对他的惧怕,想想以前的婉宁,她心里明白这段时间,他没少给她气受。
”你送她回去吧,我这儿不需要你。“她怕婉宁一个人回去有危险,而且她从来没有让婉宁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回家。
”送什么送,都多大的人了,让她自己回去,走丢了才好呢。“开始他声音还很凶很大的,但最后这句却一下子低了很多,尽管低了很多,但她还是听见了。
她没想到,他现在的心怎么变得这么狠,那么不待见婉宁,巴不得她走丢了才好,省了他以后的麻烦。看着婉宁怯懦地看了他一眼,不舍地走了后,她才恨自己,以前好的时候怎么就不教教她怎么用洗衣机,怎么给自己洗澡洗脸。要是以前自己不大包大揽,那么好臭美的她今天也不会这么脏来见她了。所以婉宁今天的看望让她求生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终于把化疗都做完了,又在医院住了几天院,又检查了一次,医生笑着对她说:”你的病情控制得很好,回家后要多注意饮食和运动。三个月后回来复查。“
她自己办完出院手续,收拾好东西打车回去了。因为董林说过今天有事他不会来接她的,再说她也不想让他来接她,在她住院的这段时间,他的行为表现已经伤透了她的心,只是她不知道这么久没回家了,家里乱成什么样子了。
就在她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她以为她走错了地方,赶紧退了出来,抬头看了一下门牌号,最后确认没走错后,才进了屋关好门,她抬头看着屋里被布置得像开联欢会的现场一样,正在她诧异不已时,董林一手捧花一手牵着婉宁,还有同病房的病友及他们的陪护,所有的人都开心地走到她面前。现在的婉宁跟她在家时的婉宁一样干净可爱,那天那个畏惧胆小的婉宁不见了。
”妈妈,欢迎回家!“婉宁开心地跑过来抱着欧阳玲丽,她放下东西,弯下腰来抱着她日夜思念的孩子泪如雨下,”妈妈,我爱你!爸爸也爱你!我们两最爱的人就是你!“婉宁亲着妈妈的脸小声地在她耳边说。
”玲丽,欢迎你回家!喜欢吗?这是我和婉宁为了迎接你回家花了一周时间才弄好的。“董林把鲜花递到欧阳玲丽面前。
“玲丽,对不起!我们大家为了让你配合医生的治疗才联合起来骗你的,你化疗那段时间小董人有时虽不在,他的心可从不曾离开,他让我们时刻都在关注你的情况,我们都要为爱我们的人坚强的活着,不辜负他们的期望才行呀。“
本以为对他死心了,现在却对她来这一手,她的脑子一下子就不够用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一直愣在那里,”妈妈,快接着吧,这是我和爸爸一起给你买的。“她看了看婉宁,还是没有接,”妈妈,你别恨爸爸了,爸爸在医院里那么对你都是我们设计好的,那天爸爸带我去医院看你,也是故意的,因为你不肯接受医生的治疗,老想着回家,我不想没有妈妈,爸爸也不想没有妈妈,所以-----“
她一下子明白了他们爷俩的苦心,可要董林做到那样,每天看着她还要装得冷漠厌恶的样子,他心里得承受多大的压力呀,她一下子热泪盈眶,接过他的鲜花投入他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