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乌云压着树稍,云层中雷浪滚滚。
“您先等等。”
墓地的工作人员拿着工具正要开坟,我赶紧上前制止。
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我说:“天正在打雷,以免惊着魂,找几个人帮忙压压惊,住进去也会舒服一些。”真说开阴阳路送鬼下去,打雷可能会让鬼魂飞魄散,别人还不把我当神经病。
委婉的交流几句,我让亡者父母回避,又找了五个结过婚的女人过来帮忙,分别让五个女人各自拿了一炷香围着坟墓站着,留了一个空给我。
雷越来越响,就像炸在人头顶。
我看了看天,点了一炷香放在额头默念:“举头三尺有神明,三拜祭雷神。”对空拜了三下,把香插在墓顶。五个拿香的女人瑟瑟发抖,狂风吹乱了她们头发。
“守灵人陈三夜在此护灵,送阁下一路顺风。”我默念的打开装鬼的口红,这次不是单纯的寒意,虚幻的影子从口红飘了出来。
一声雷响,虚影绕到我背后,它吓的不敢动弹。
“打开坟室吧。”
我又点了一炷香拿在手上,与五个女人站成一圈。从上往下看,七柱香有点像莲花型,中央祭雷的是莲心,旁边的莲瓣。
工作人员撬开一块石板,知宾以奶娃的名义拿着骨灰盒放了下去,突然,下起了暴雨。
雨量很大,平地起水,水流快速往墓穴里流淌。亲属站在雨中,大多紧张的看着我。
“水流送阴,阴路顺畅。”我安慰着旁人,躬身把拿着的香插在骨灰盒旁,又让另外五女照着做。
又一声雷响,我眼前短暂的一黑,好像看到了什么,又不知道是什么?本能的出现了敬畏和恐惧,我忍不住身子微抖。
虚影绕着我不敢下去,我强压下心悸,小声说:“桥归桥,路归路,有莲花护魂,我帮你抗雷,没什么好怕的了。拿出爷们的胆气,吃口香,笑往前走。”
虚影回望了一眼送它上山的亲属,果断的飘向了我不知道的境地。
它走了,一股别样的阴气又印在了我额头。
暴雨并没有停下,工作人员盖好石板。后续是简单用水泥涂上,又或者做精致的修饰,都不归我劳心了。
跟着亡者遗相回家,我点了柱香,默念:“守灵人陈三夜,功德圆满,敬上一炷香。”
又与主家聊了几句,事了抚衣去。
“鬼都送下去了,你干嘛还跑回来上香,它又吃不了?”
车里开着空调,王曼脱了淋湿的衬衫,穿着一层咖啡色薄衣,清晰的印出了内衣轮廓。我看着窗外的雨,说:“礼貌懂吗?让亡者安息,生者安心。你忘记了陈庄的法事,事情都摆平了,你们为什么还开三天坛?”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小心我挖了你眼珠子。”她没接话茬,挺着胸脯莫名的开骂。
我转过头,盯着关键的部位猛瞅,嘴里不时发出啧啧声。她气呼呼的说:“你还真看?”
“骂都骂了,总不能被白骂吧?不过,真没有红唇女大,这是事实。”我板着死人脸,拿着装龚文画的小棺材,想起了那一屋子的小棺材。
天上下着暴雨,王曼家离的近,我在她家休息。半夜,雨停了,关铃找****二话没说把我一顿大骂。王曼穿着睡衣睡眼朦胧的出来,尴尬的杵在旁边不敢说话。
我捏着九节竹,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骂我不是东西也得给个理由吧?”
“是谁说给人守灵,顺便把小东西带下去的?”关铃抡着袖子,一副不给个说法,就要动手的样子。
“单子是你接的,我去守灵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一声?”
“我又不是你妈,凭什么事事都要提醒你?”关铃怒火冲天,寒着脸又说:“要不你自杀,带着它们一起下去。”
……
“停,我算是听出来了。你们都不舍得把小家伙们送走,非得装冷酷的显示大师风范?”王曼愤怒举起杯子砸地上,嘭的一声,好响。
我们停止吵嘴,转头齐刷刷的盯着她。王曼眼神游移,低头弱弱的说:“你们吵,我不插嘴了。”说完,她喊了一声小黑猫,冲进卧室,关上了房门。
大厅静悄悄的,我坐在沙发上抽烟,关铃坐在椅子上喝水,谁也没说话。
“下次别忘了。”关铃放下水杯,往门口走。
她十二三岁就养着小东西,一晃二十一年,感情肯定很深。送小东西下去也意味着分离,她一定很矛盾吧!
我嗯了一声,说:“这么晚你去哪?我有事情跟你商量,关于陈、关、诸葛、秦、武,这几家的。”
“救人,能帮它们多积点阴德是一点。”关铃握着门锁。“这几家的事情,以后再细说。”
“救谁?怎么回事?需要帮忙吗?”我脱掉王曼那种宽大的中性寸衫,跑到阳台取下微干的衣服套在身上,敲响王曼的房门说:“我跟你师父有点事情先走了。”
王曼缠着要跟着,关铃以她控制不住心绪,会让阴气鼓荡为理由拒绝。
搭着关铃略带嚣张的小毛驴,我扶着她的香肩问:“搞得神秘兮兮,什么事啊?还有你的小毛驴哪来的?”
“上次收了刘老头五万,新买的。”关铃说的理所当然。“要办的事没法说,去了就知道。”
离县城不远的村子,四层的自建房里亮着灯,屋前两颗大桃树长的很茂盛。
“桃树对门,听说有烂桃花啊!”
我从车上下来,顺手摘了颗不大的小毛桃。关铃停好车,甩了个白眼。“你说的没错,这事还真跟烂桃花有点关系。”
敲门进屋,房子是农家大厅格局。大厅坐了好些人,神情各不相同,不过表面上都带着焦急。
一副高山流水的牌匾挂在橱柜上面,左右两边贴着细小的长方形红纸,红纸上画着符文,写着什么天君之类的东西。门、横梁、柱子……上方都贴着这些玩意,墙角也贴着,密集的堆在一起挺渗人。
关铃与人交谈后,一位中年妇人领着她上楼。我跟在后面,别人也没问我是谁。
见楼梯与二楼接触的上方,也贴着三张长方形红纸条,却与下面请的神不同,我忍不住停步。中年妇女问:“怎么了?”
关铃偷偷扯了扯我后腰,我说:“修这么大的房子费了不少心吧?”妇女不疑有他,说:“大半辈子就为了个窝,孩子平安也好……哎……”
接近紧闭的房门,淡淡的阴寒从门缝里挤出,还夹着熏人的怪味,有点臭,有点腥,更多的说不出来。
没等妇人敲门,里面的女人疯狂的大吼:“我说了没事,你再往家里带哪些乱七八糟的人,我就死给你看。”
“三夜,你不是在大城市上过大学吗?该你冒充医生了。”关铃踮起脚,在我耳边悄悄说着。耳根麻麻的,我哆嗦一下说:“我又不是医生,怎么冒充?”
她在我腰间扭了一百八十度,我疼得连连点头。
“你好,我是人民医院……”我根据关铃给的信息,用标准的普通话随口胡说。屋里静了好久,女人说:“你真是医生?不是神棍?你们医院都说孩子没救了,你还来干嘛?”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医院不敢收,是怕有个万一要负责。我私自出诊,真救不了,不会随便开药,你们也告不了我什么。万一救活了,你们家答应的……”我顿了顿,故意对旁边的妇女说:“您看到了,这是她不肯开门,那个出诊费……”
妇女也挺精,配合着连连哀求。没过多久,头发蓬松衣衫混乱的女人打开门,她看了看,说:“你是医生?”我不爽的点头,说:“到底看不看?”
女人见我语气挺不耐烦,拉着我进房,又推着关铃和妇女出去。我看着关铃说:“她是我们院护士长。”妇女想留下却绕不过疯狂的女人,只好在门外等着。
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光溜溜的躺在床中间,皮肤白里发乌,脸色铁青,看着就是个死人。大腿间有着水迹,床边放着清理过排泄物的水盆,证明小孩大小便失禁过。
然而,我在关铃眼中读出了“能救”的意思。我送下去两个鬼之后,对魂魄的感知力莫名增强。小孩没了呼吸,上空飘着淡薄的阴气,阴气似乎艰难的抵抗着一股撕扯之力,可能随时会被拉走。不管撕扯之力是什么?救活这种双脚踩在鬼门关的人,也太玄了,连我都不信。
“没救了,我们走。”我扫了一眼,故意迟疑了一会,转身往外走。迟疑,是暗示女人可能有办法。让她潜意识认为我们能救,才更方便出手。
女人抓着我的胳膊,慌张的哀求:“您一定有办法,一定要救救珂珂。我有钱,只要您……”她说着翻箱倒柜,存折、银行卡、金银首饰……只要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