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同食品,也有着保质期限。当截至期限到了,尽管这份记忆仍然鲜活,也会随着期限的抵达而消弭。一直以来,关于过往的记忆被许微澜悉数尘封,她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这份记忆,不使它蒙尘。但时日一久,许微澜也不曾察觉,这份记忆已然在一点一滴的流逝,当自己惊觉的时候,这份记忆已所剩无几。而自己努力想要握住的,也不过是经年累月剩下的残肢。而人们往往后知后觉,之后时间带来的残忍,只能自己独自品尝。
许微澜想着,自己已然重新开始。而在自己重新开始的同时,那些与过往有着交集的记忆也已经斑驳。既然过去已然不复存在,那过往中的人和事又何必起心动念。怀着和过去告别的心情,许微澜想要回到自己生长的地方,由自己亲身告别,从过往中抽离,哪怕那样的重逢会让自己血肉模糊,许微澜也想试一次,只有真正的告别过往,许微澜,才能生长出全新的血肉,成为真正的自己。
即使成长,许微澜的骨子里仍有着当年的任性,这一点,无可厚非。做出决定的第二天,许微澜便和辅导员请了假,在当天下午买好了去Z市的火车票,这一决定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宋戊辰。
由于不是节假日,正常的工作时间,候车室显得格外的空旷。上车之前,许微澜把手机的电池卸下,然后扔进了行李箱。做好这一切后,许微澜背起书包进了检票口。去往Z市的人并不多,一节车厢居然空荡荡的晃荡着,好像是特意为了许微澜空出来的。许微澜寻到自己的位置,安稳的坐了下来,竟然没人,自己也落个清静。窗外正好的阳光,隔着车窗温暖着许微澜,她懒懒的靠在车窗旁,一手拂过恰好投射在脸上的温热,手心里尽是温暖。没一会儿,她又趴在桌子上预备小憩,阳光肆意挥洒,布满了她的发,许微澜就这样在一片暖阳中沉沉睡去,一时无梦。
夜间,车厢里的人多了起来,声音也愈发的嘈杂,列车员来回的兜售东西,就在这样一片熙攘中许微澜醒来。自己旁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和蔼的大叔,而那位大叔正酣然入梦毫无知觉。泛酸的双眼让许微澜不想再睡,她坐起来想看看外面的风景,车窗外即使是一片漆黑,她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外面的风景是何光景,虽然是路痴,但这一段路途,早已经烂熟于心。哪怕时隔4年之久,这条路,自己也不曾陌生。记忆就是这样奇怪,在时间的碾压下消弭,又在人事的重来下复苏。人的记忆,是世上最奇妙的事情。许微澜趴在车窗上看着一路风景逐渐清明,都说近乡情更怯,可离Z市越来越近,自己反而愈发的平静,或许是与此行的目的有关,现在的自己,比想象中要平静。
自夜间醒来,许微澜便再没有睡过,她安然的坐在一旁,看着窗外由一片漆黑转化为白昼,看那一幕幕夜色愈发清明,那些记忆里的风景,在此时此刻突然鲜活起来,好像,这么些年,自己从未离开过。这样的感觉,在下火车的一刻,愈发的清晰。车站外人流如织,自己一个人也不认识,偏偏就是有着这样的熟悉感,觉得自己从未离开,觉得事事未曾变换。
Z市并不大,回家的路线也还是如同以前一样,许微澜拖着行李箱挤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她努力的让自己和别人隔开来,但人群还是把她挤在了靠窗的旮旯,好在有行李箱作为格挡,自己还算是在逼仄的空间里有着“一席之地”。这样的拥挤之下,许微澜却是无比的平静,这样的平静让她自己都觉得讶异,可内心平稳的气息告诉自己,这竟然是事实。
下车的时候,许微澜轻车熟路的进了小区,掏出钥匙开门,习惯性的一系列动作让许微澜鼻头蓦地泛酸。推开门后屋内熟悉的陈设让自己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而出,波涛汹涌的泪水几乎要把自己之前所有的平静悉数淹没,而终于回到原点的许微澜,却在这片汹涌当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宣泄。偌大的房子里只有许微澜一个人,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着许微澜的哭声,肆意而又隐忍,久久才停止。
本来想收拾一下房子内外,可最后发现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好像是知道她要回来精心的打扫了一番。许微澜揭开客厅里母亲的遗像,静静的说了句:“妈妈,我回来了。”轻轻的擦拭着遗像上的灰尘,每一下都是自己深深的愧疚。可回到家中,许微澜却觉得有着莫大的安全感,这样的安全感,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放好母亲的遗像,许微澜想要出去走走,一抬头便看到另一处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那个地方,承载了自己太多的记忆,不想被那份熟悉湮没,可那份熟悉还是吸引了自己的脚步,即使是隔了这么久,那份熟悉感还是可以牵引自己,而自己,还是会被其吸引,不由自主。许微澜一步步朝前走着,过去的景象一幕幕放映,看着看着,自己居然来到了门前,门上再熟悉不过得花纹,只是在时间的消磨下居然生锈了,窗户上也是尘埃满布,看不到一丝人息的痕迹,看来,自那之后,苏墨再也没回来过。想着自己这么久以来纠结不下的居然早已被尘埃覆盖,这一刻,许微澜的心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悲凉。拂去窗台上的一层灰色,年少时的字迹还模糊可见,一滴泪砸在上面,晕开了一片灰色,也让那被尘埃覆着的记忆悉数复苏,夜色清冷,两间房子之间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那声响是这空荡的寂静里唯一的生气,衬托着许微澜的存在,终于有了清冷之外的味道,只不过,窗台上的字迹越发的清晰,笔画之间,全是过去的演绎——书被催成墨未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