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在《半生缘》中说过这样一段话:对30岁之前的人而言,三年五年就是一辈子,而对30岁之后的人而言,三年五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最初读到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感触,甚至觉得张爱玲笔下的文字太过荒凉,入笔皆是清冷,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度。许微澜并不喜欢这样的文字,十几岁的许微澜,生命里都是斑斓的颜色,何曾见过荒凉?经年之后,年岁兜转,回到最初的原点,却已经是面目全非的人和事。直至那时,许微澜才读懂了张爱玲笔下的荒凉,只是以遍体鳞伤为代价难免太过残忍。
许微澜,微澜,而非蔚蓝。那些积攒已久的失望、悲喜、不安在一天天酝酿着,筹划着,终于有一天,它们的集合体淹没了所有理性的代名词,她的生活,从此开始了连续不断的波澜起伏,从未间断。但,总而言之还是乐观的,既然选择了留在这个世界上参加生存的博弈,这些起伏,就必定为自己所承受。筚路蓝缕,许微澜将这些波澜悉数收入囊中,对命运这一恩赐敬谢不敏。经年,白云苍狗,人生在微澜里经历起承转合,步步为营却又不失收获,只是有些如珠如宝的东西,已经蒙尘,光华不再。
四年前,许微澜以为自己拥有着世界上最大的恩赐,那些微澜,终于有人分享,刁蛮任性,终于有人照单全收。苏墨,那个时候,就是那些包容和照单全收的终极主体。18岁的年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就连羞赧这样微妙的表情都可以掌握的恰如其分。那个时候的自己,无关乎成长的任何概念,或许说,那个时候的自己,更应该说是一个孩子。一个有人疼有人宠的孩子。除了家人,还有苏墨,苏墨总是这样介绍自己,苏墨,苏轼的苏,文墨的墨。在许微澜眼里,却是书被催成墨未浓。总觉得这样的解释让自己和苏墨之间的关系更近一层,也契合自己的小小心愿。可一场意料之外,在一回头的地方看到的只是陌生,全世界还有苏墨,还有许微澜,只不过,再无交集。
四年后,许微澜带着那份书被催成墨未浓的欣喜和唯有自己才能明了的情绪开始寻觅那份失落的交集,只是天涯人远,再度重逢的时候,那个人一如当年,温煦如春风,翩翩佳公子,苏轼的苏,文墨的墨。可自己的那份解释,依然被驳斥。当一切希冀折戟沉沙,许微澜告诫自己:苏墨,我也有我的骄傲,泼出去的水我连盆都没要过,怎么会要你这大发善心给的一颗甜枣。一记耳光,足以让我清醒。书被催成墨未浓,终究不是你赋予我的。我是许微澜,有着自己骄傲的许微澜,承受不起那份将至未至的关心。
但,那些宽慰了无数人的话轮回到自己身上收效甚微。选择了离开,来到一个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有许微澜最渴望的冬天,有许微澜最想要的开始。那些在记忆里掀起过惊涛骇浪的过去,在陌生的异域已然是不值得一提的笑谈,没有人会去无故谈及那些你心里潜伏着的滔天巨浪,除非自己愿意撕开那一层层结痂的伤口,血淋淋的伤口,即使再八卦的人,想必也不愿意触及丝毫。
唯独宋戊辰,一个在过去没有分量,时至今日才参与其中的人。他总是风轻云淡,对谁都是冷漠疏离的样子,唯独在许微澜面前,才表露出另外一番模样。或许正是这样的例外,才让两个人能够相遇相惜。宋戊辰愿意去缝合那些伤口,用他的话来说,职业病,救死扶伤,是天性。而遇到许微澜之后,这一天性,则成为了习惯。在他眼里,许微澜是病患,还是重度患者,需要他时刻看护,随时检查。那些缝合的伤口就像是不定时的炸弹一样,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爆炸,一个不经意,就有可能血肉横飞。当然,这个比喻有些过火,许微澜,在没有苏墨以前,就是金刚不坏之身,何况如今,没有了苏墨但还有宋戊辰,没有什么会再度让平静天翻地覆了。
苏墨,是过去,宋戊辰,是现在。只是许微澜,一个在过去和现在来回间游走的孩子,时而往昔,时而现今,风雨夹杂着欢愉,杀伐决断又牵扯着千丝万缕。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渴望的平静与清明,却成为了一度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我是许微澜,我在被现实和过去拉扯,我留恋那仅存的清明又屈从于现实的温暖,我在矛盾的泥沼里挣扎却没有方向。
或许,只有当我所有的骄傲都溃不成军,当积攒的情绪都被一一道明,那个时候,我才会明白,书被催成墨未浓的那份欣喜该是谁的专属,也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能理直气壮的向全世界宣布,也通知那个人,之子于归,宜室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