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门,跑了几步,那小女孩总是跟自己隔着一段距离,怎么也赶不上。陡然,楚宁止住了脚步:“有鬼!”月光下,小女孩单薄的身子,孤零零的,楚楚可怜。楚宁热血一下子就上来了:“就算是冤魂厉鬼,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小女孩慢慢转过身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玉和宫,下了落蛟山。楚宁在后面急得跟猴似的,大声喊:“唐巧儿,你听得到我说话么?”小女孩只是不应,瘦弱的身板在风中像纸糊的一样。小女孩越是不应,楚宁心里就越着急,脚下步伐也渐渐加快。
“呼呼呼。”耳边风声作响,落蛟山不见了,小河不见了,集市也不见了,小女孩也跟丢了。眼前能看到的都是一些从未见过的树林,杨树不像杨树,柳树不像柳树,密匝匝的。风吹过来,冷飕飕的。楚宁不由缩起了脖子,暗道:“这个地方有点怪啊。”
“有点怪!”“有点怪!”冷不丁两个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楚宁吓了一跳,原来是两只鹦鹉,一只红的,一只绿的。
一个人,不管他的胆子有多大,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心里总还是有些害怕的。这时候碰到两个会说话的,不管他是不是人,都想跟他说上两句。
楚宁问道:“喂,二位好!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红鹦鹉道:“什么地方!”绿鹦鹉道:“什么地方!”
“能问下么?两位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姑娘,”楚宁一边问一边比划,“这么高,这么瘦?”
红鹦鹉道:“这么高!”绿鹦鹉道:“这么瘦!”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楚宁不由笑道:“原来是俩笨蛋。”
两只鹦鹉同时尖叫起来:“有坏蛋!”
尖细的声音在树林里回荡起来。“砰——”一声炮响,一队大军斜刺里冲了出来。军士们个个长着一副瓜子脸,细腰丰胸,修长的大腿,柔软的胳膊,原来是一群老鼠。
“吱吱吱。”上百只老鼠神情肃穆,列队前行,个个都全副武装,拿着巴掌大小的小兵器,有拿刀的,有拿枪的,有拿着叫不上名字的东西的,还有一些“嘿哟嘿哟”架着小钢炮的。
门旗开处,一辆四轮小车转了出来。车上端坐一人,不对,应该说是一只老鼠,拿着一把羽毛扇,捻着几根小胡须。楚宁暗暗笑道:“这位大概就是他们的军师吧?”军师双手一按,从车上站了起来,挥着羽毛扇,疾言厉色:“桀无道,而汤代之。周荒淫,天下分崩。故曰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尔等酒囊之徒,衣冠之辈,欺吾太甚。吾上上下下,无不切齿。报仇雪耻,正在今朝。”然后就听一声“杀啊”那辆小车就闪到了后面,几门小钢炮转了出来,劈头盖脸打出一些黑乎乎的东西。细一察看,都是一些老鼠屎。那些弓箭手也没有停着,“咻咻咻”,射过来的却是密密麻麻的一些牙签。
一轮攻击过后,那辆四轮小车出现在了一个小高坡上。军师四平八稳地坐在车上,捋一捋胡须,尖声尖气问了一句:“汝惧吾乎?”
“哈哈哈。”楚宁再也忍不住了,真不知道这军师是从哪个棺材板板里面钻出来的一个老学究。
一个人的涵养再好,也经不住别人这么肆无忌惮的笑,更何况他还只是一只老鼠。军师两脚一纵,跳到车上,大喊一声:“冥顽不灵。”
鼠兵鼠将:“杀!”
军师又来一句:“负隅顽抗。”
鼠兵鼠将:“杀!”
“还真是气壮山河耶!”楚宁笑了笑,突然一脚飞过去,老鼠大军倒了一大片。鼠军中怒骂之声不绝于耳。
“大胆!”
“放肆!”
“哇哦,好帅哦,我晕了。”红鹦鹉两腿一叉,从树上掉了下来。绿鹦鹉翻了翻白眼:“没出息的家伙。”
“你敢骂我?”地上的红鹦鹉愤怒了,两只翅膀在地上一撑,“扑棱”两下站了起来:“你敢说,你刚刚没有偷偷看他?”
树上的绿鹦鹉坚决否认:“没有。”
“你虚伪。”
“你花痴。”
两只鹦鹉叽叽喳喳。那边的老鼠大军跟楚宁齐齐望向了这边,都忘记了争斗。哎,吵起来了。哟,又打起来了。
军师苦瓜着脸道:“两位公主,行行好。在我行军打仗的时候,能不能不要争来吵去的?”
绿鹦鹉:“不行。”
红鹦鹉:“就是!哪里来的野孩子,一边活泥巴玩去。”
军师摇头叹息:“哎,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然后又道:“小子,你一个人打我们这么多,人少欺负人多,不算真本事。我有大将黑蝙蝠,你敢不敢跟他单打独斗?”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飞了过来,一头撞在楚宁的肚子上,楚宁的身体立刻弓成了一只虾米。黑影单膝跪地,一撩黑袍,道了一句:“军师勿忧,末将来也。”
军师捋一捋胡须,眉开眼笑:“好,好。”
两只鹦鹉变得兴奋起来。红鹦鹉道:“好像有两下子哦。”绿鹦鹉道:“可惜还是打不过我们。”楚宁趴在地上,痛得头都抬不起来,只能听到两只鹦鹉扑棱翅膀的声音以及那些莫名其妙的招式。
“连环十八啄。”
“无敌三十六爪。”
难道鹦鹉准备替我出头了?好家伙,没想到这两位还是深藏不露的那种啊。楚宁心中不禁乐开了花,暗道:“打,给我狠狠打,打得他满地找牙,好好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凤尾剪。”
“绣花针。”
招式越来越难以理解了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好楚宁也缓过劲来了,抬起头来看到那一幕简直目瞪口呆。两只鹦鹉不知什么时候又飞回了树枝上,就那么冲着黑蝙蝠你来一句,我来一句。大概是折腾得有点累了,红鹦鹉道:“我的功力要耗尽了啊,我好困啊。”绿鹦鹉道:“我也是。”果然,两只鹦鹉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皮耷拉耷拉就再也睁不开了。那边的军师歪在小车里也说了一句:“我好困啊。”脑袋就歪一边去了。
“我好困啊。”“我好困啊。”“我好困啊。”这个声音像瘟疫一般在鼠军中传了开来。大片的鼠军东倒西歪。黑蝙蝠尖叫一声:“乌拉咕噜嘟嘟嗖吗呢。”拍拍翅膀,刚飞到空中就眼歪嘴斜地一头栽下来,一栽下来就无影无踪了,平白无故就从眼前消失了。天空出现一道道空白的痕迹,就好像一把看不见的刷子正在把一副油画给涂抹掉。刷子从老鼠大军身上刷过,老鼠大军就变得缺胳膊少腿的了。刷子从两只鹦鹉身上刷过,红鹦鹉就只剩下了一张小尖嘴,绿鹦鹉就只剩下一对漂亮的小爪子了。刷子继续刷,老鼠消失了,鹦鹉消失了,树林消失了,整个世界变得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