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早上,爸爸出门拜年去了,林嫣和妈妈留在家里招待来拜年的客人。
最早来的几个客人进门时都带着些惊奇的神色,还没落座就说起小区楼前的一桩“奇事”:“你们小区门前今天搞得好漂亮,就像结婚似的放了一个栀子花做的大拱门。而且从你们小区门口一直通到那边的马路两边,全都是栀子花做的大花篮,一条街都是栀子花的香。”
“现在是正月,天气这么冷,哪来那么多栀子花?”林嫣妈妈有些奇怪。
“就是说嘛!肯定是温室里养出来的。这得浪费多少钱啊!”客人啧啧叹息。
“听说是本市的一个年轻大款在追求你们小区的一个姑娘,所以弄了这么多花来。”另一名客人继续道:“有钱人的事我们哪能晓得咯。不过,”
那人转向正在为客人们沏茶的林嫣,“那个拱门上有几个字,写着'嫣嫣,新年快乐'。刚开始看到把我赫一跳,还想着是不是嫣嫣你呢!后来我一想嫣嫣去年不是订婚了吗,那个大款这么高调,追求的姑娘怎么都该是没男朋友的吧,不然还不被人骂死?”
林嫣呆住了,沏茶的动作僵了一下。她还没开口,林嫣妈妈说:“是啊,嫣嫣订婚时您们都在啊,怎么可能是我们家嫣嫣,应该只是同名吧?再说嫣嫣一直在北京工作,哪里会认识Y市的什么大款?”
妈妈正把瓜子花生糖果水果等果盘一一摆在客人面前。见客人直点头,妈妈又开玩笑似的说:“要是嫣嫣认识这样的有钱人,我们家也不用老为我的化疗费犯愁啦!”
几个客人们兴致盎然地继续聊着这件事,猜着到底是谁家的女儿有这样的幸运和幸福。
林嫣跟客人打了个招呼,到厨房里去择菜了。可是择着择着,心里有点七上八下。
难道又是沈辰的手笔?还是真的这小区有个跟她同名的姑娘,正在被一个大款追求?但愿只是后者。
不管怎样,这“大款”的目的是达到了。大年初一,小区出出进进拜年的人有多少?估计现在这个消息不光是她住的小区人尽皆知,也随着那些四处拜年的人传遍Y市了。
--
林嫣是黄昏的时候才出门的。妈妈安排她去超市买点新鲜青菜,好用来招待明天来拜年的客人。
离着小区门还有好远,冷咧的空气里已经隐隐传来一丝香气。越向小区门走近,栀子花的香就越浓。
这曾是林嫣最喜欢的花。
白白的花瓣,翠绿的叶子,盛开在初夏清晨温煦的朝阳里。花瓣上犹自带着露水,清清白白的随风摇曳,宛如圣洁可爱的精灵般惹人怜爱。那沁人的芳香,远远闻到就让人心生愉悦。
栀子花树是非常有灵气的。林嫣记得外婆说过,养栀子花树必须要用清水浇灌,绝对不能用脏水。外婆说,农村里养树养花都是浇粪水,唯有栀子花是例外,它最禁不得粪水,一浇就死。
跟很多的花一样,栀子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不过栀子花似乎气性更大,人的手只是轻轻地碰触把玩一下花瓣,洁白的花瓣上就会留下明显的暗黄色痕迹,触目惊心。以前林嫣家的阳台上也养了好几大盆栀子花。
在栀子花开的季节,学生时代的林嫣最爱在假日时坐在阳台看书,闻到那花香,就会让她宁静、惬意,心底里就会有美好的期待。
在大一大二的那两年里,在林嫣很多次拉着沈辰去学校附近的一家农贸市场买栀子花时,在她如数家珍地告诉沈辰,为什么这么喜爱栀子花的理由时,林嫣并不知道,今后的她会在北方工作、生活,很长时间里都没有得见栀子花的福气和缘分。
在北方干燥寒冷的气候里,几乎没有栀子花的生存空间。栀子花也渐渐成为林嫣心中珍藏的一抹记忆,这记忆,想起来的时候,也似乎带着一丝淡淡的栀子花香。
只是,在北方,林嫣意外发现了另外一种花——梅花的美。梅花或淡黄、或粉白的透明花瓣里,细细的蕊丝柔弱却又坚定地伸展着,小小的花瓣孤洁地绽放在清冷的冬日里。
栀子花和梅花,一个开在初夏,一个开在寒冬,唯一的相同,或许都是花香袭人,很远很远就能闻到。只不过一个香得热烈欢快,洋溢着天真的稚子情怀,一个只是暗香阵阵,隐隐地传递来一丝惊喜和温暖,待你凑近了,香气却似有若无。
--
林嫣出了小区门,还没来得及看一看那栀子花做的拱门,正对着小区门口停的一辆车就映入她眼帘。马路边也摆满了栀子花的花篮,那辆车几乎停在花丛间,使人一眼看去以为那辆车是结婚用的婚车。
沈辰已经下车朝她走来。“嫣嫣。”他的笑容里有疲惫和惊喜,“我等了你一整天。”
或者不如说他等了一整天加一整晚。他昨天在家吃完年饭,晚上六点多就出了门,到现在一直没有回家。
林嫣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她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样站在门口和沈辰说话,实在太招人注意了。
她往超市的方向走去,沈辰跟在她旁边。
“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她的沉默不语让沈辰以为她生了气,他这样解释着。
用这样的方式来说新年快乐?看来有钱还真好,能任由他这样瞎折腾。她真要感谢他没有把她的全名写上,给她留了一点隐私。
在超市门口广场前,一个不那么招人注意的角落,林嫣停住了脚步。沈辰若有所待地看着她。就着黄昏的夜色,林嫣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无奈和一丝乞求的意味:“沈辰,不要再这样了。”
她停了会儿,似乎在为自己蓄积说话的勇气和力量:“我喜欢墨然,才会和墨然订婚,我爸爸妈妈也都很喜欢他。如果我妈妈知道当年我是因为你的缘故才一意孤行要去北京,如果她知道今天摆那么多栀子花的人也是同一个人,而那个拱门上写的'嫣嫣'就是她的女儿,我不敢想我妈妈会有怎样的反应。”
林嫣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我妈妈患的是卵巢癌晚期,医生说我妈妈的存活期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半年,也许能更久一点。我回Y市,也只是为了照顾我妈妈。我不想让我妈受一丁点刺激和打扰,我希望她能情绪平稳安静的生活。”
沈辰脚步有些踉跄地离开时,林嫣的心里不知为何也莫名心痛了一下。
心里最初那道深不见底的伤,这么几年来已经变成一道疤痕。可是沈辰的出现,还有他那些刻意提醒她过去种种的所作所为,又让这伤口裂开了一道口子,隐隐作痛。
她有些悲哀地发现,即使自己已和墨然在一起,她也并不能对沈辰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毕竟,那是她刻骨铭心的一段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