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然经常会提起他的家乡。在林嫣面前,墨然从不像沈辰那样讳言自己的家庭。慢慢地,林嫣对墨然家庭的了解,如同对自己家一样熟悉,甚至一些场景如在眼前。
墨然的家在一片青山和茶田之间。那里家家都会自己制茶。
墨然曾从家里带过一些自家制的新茶送给林嫣。那茶叶看起来和普通茶叶没什么太大区别,可泡出来的茶水碧绿碧绿的,抿一口,沁人心脾的清香荡漾在唇齿之间,令人回味无穷。
墨然说,从家里的窗户里抬眼望去,就可以看见不远处连绵的暗绿青山。山里的天很高,云却很低,采茶的时候,大朵大朵的白云有时几乎触手可及。
山里还有清冽的泉水。干活的人热了,累了,会躲在山的阴影里凉快一会儿,拘一口山泉水解渴。那泉水凉凉的,甜丝丝的。
家家喝的用的也是山泉水。人们用细细的竹子把水从山上引了下来,通到家家户户的院子里。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有一个蓄水池,泉水在水池里沉淀下细细的泥土后,便成了最天然最健康的生活用水。
每户人家的门前院后,都种着各种各样的花和树。桂花树是墨岩堡的人最为喜爱的一种树木,几乎每家房前都种着桂花树。每到桂花开的时节,方圆十里都飘散着桂花香。
墨然家的前院有一棵长了近80年的桂花树,是墨然的曾爷爷亲手栽下的。前院侧边还种着李子树、枇杷树、石榴树。到结果的时节,红黑的李子,金黄的枇杷,火红的石榴,便在不同的季节缀满了枝头。枇杷清甜清甜,李子是酸甜酸甜,石榴则是脆甜脆甜的。吃不完时,墨然的母亲便挨家送一些给邻居们。
墨然说他最喜欢的还是那棵桂花树。这棵桂花树长得如同一把巨大的绿伞。小的时候,墨然经常会和爷爷坐在树下乘凉,一边乘凉,爷爷一边教他认簸箕里晾晒的各种药草。
墨然的爷爷是个老中医。他说他很小时爷爷就教他认识各种药草,等他稍大点,爷爷开始教他如何根据不同的病开不同的药方。
所以他认识非常非常多的花花草草。墨然对花花草草的熟悉,林嫣早就领会过了。
五一假期的时候,她和墨然、晓羽和周仲远、王璐璐和小邓一起去延庆海坨山玩了几天。
爬山的时候看到很多路边不知名的野草野花,大家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是觉得新奇。可是墨然几乎全都认识,他说有些草是很好的中药材。
他淡淡地说着这些时,周仲远再一次用夸张的神色道:“墨然,我说你是全能型选手啊?还让不让我们这些男人活了啊?”大家闻言都笑做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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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然提起爷爷的时候总有一丝感伤之色。他说他只学了爷爷不到三分之一的药学知识,还没有好好地陪陪爷爷,爷爷就过世了。
墨然的爷爷是在睡觉的时候过世的,老人走得很平静。那时墨然正在市里上高一,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他从学校赶回家的时候,正赶上爷爷入土。
爷爷去世后,墨然大病了一场。墨然说,从小他就和爷爷最亲,爷爷教给他很多东西,从唐诗到药草到看病的知识,再到做人做事的道理。
从爷爷去世到现在,每年墨然只要回家,不管什么时候,他必定会去给爷爷上坟,看一眼爷爷的坟才踏实。
墨然的父亲也是一名医生,在当地开着一家药铺兼中医馆。但墨然对父亲的医术并不以为然。他认为父亲的医术中规中矩,充其量只能是个合格的大夫,可爷爷却是难得一遇的良医。
“如果你看过我爷爷为别人看病,就不会觉得我父亲医术有多么高明了。”墨然说。
中医里讲究望闻问切,爷爷几乎把中医里的诊疗手段发挥到极致,给病人开的药也几乎都是药到病除。
从小墨然就经常见到各种人,提着各种东西上门感谢爷爷。有的人一见到爷爷就跪下了,说爷爷是她(他)的救命恩人。病人的感谢爷爷都心领了,东西却总是让他们原封不动地提回去。
墨然的爷爷很喜欢兰花,老人很是推崇“兰是花中君子”的传统文化认知。因此墨然家的后院里,种了很多花花草草,尤其多的是兰花。每一棵兰花都是爷爷到山上采药时偶然碰到,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山上挖下带回来的。
林嫣想,怪不得墨然的桌子上摆着一盆君子兰,怪不得他那么喜欢兰花。
……
由是她很是向往墨然的家乡。
林嫣小的时候也跟着外婆在乡村呆过一段时间,后来虽说去了城里,可是对乡村生活她一直很怀念。
她记得那时候总喜欢坐在池塘边的歪脖子树上,躲在浓密的树荫里,看夕阳,看蓝天,看变幻万千的浮云,脑子里净是些奇思怪想。夏天的夜晚,林嫣最喜欢的就是躺在外婆为她准备的凉床上,数星星看月亮,或者是数不远处飞来飞去得萤火虫,数着数着,她就睡着了。
林嫣好想念那段天真无邪的童年时光。
林嫣曾一度希望能在青山脚下、碧水之间有一个房子,坐在窗前就可以看到青山白云,出门就可以嗅到花草香,抬手就可以摘到香甜的果子。每天坐在树荫里悠闲地看书,看累了,便眺望一下远山,闻一闻花香,吃一点最有机的水果。这种生活是多么美啊。
可是墨然竟然从小就生长在这样的地方,怎能不让林嫣羡慕万分。墨然的家给林嫣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她很爱听他讲起家乡的故事。
有一次,墨然说着说着,抬眼望着林嫣,很认真地说:“等我们老了,我们一起回我家,一起侍弄爷爷留下的那些花花草草,好不好?”
林嫣看着他沉静温柔的眼神,点了点头。在这样的地方度过老年生活,那是一种幸福,更是一种奢侈吧。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算是你我之间的约定。”他看着她,突然微微一笑,道:“待霜雪满头时,你我携手同归。”
这样突然浪漫一下的墨然,林嫣很少见到。不知为何她心头一动,就好像当年她看到墨然写在那本古朴小书上的八个字那样心头一动。
她在心里说,嗯,待霜雪满头时,你我携手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