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5点堵到现在?林嫣看看手机,这会儿已经过九点了,也就是说,他们在大风雪中堵了四个多小时?
职业的敏感让林嫣意识到这是一个可做的新闻。她赶紧拿出手机给杨天远打了电话,没想到他很是高兴的说:“你在八达岭高速上?太好了!刚才报社接到热线,说八达岭高速出京方向居庸关到水关长城段,车根本都不动。你正好顺路,要不就去一下这个活吧?”
林嫣没说话。今天为采访菜农受损的稿子已经跑了一天,再去采访车辆被困的事,这晚上就别想回京了,说不定得在高速上呆一整夜。她此刻又累又饿,胃疼得厉害,还能撑上一整晚吗?
杨天远也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放软了语气道:“我知道你今天也够累的,可现在城里雨雪也下得不小,凡是能干活的,全都被我撒出去了。实在是找不到人啊。而且就算现在能找到人去,出京方向堵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事故现场。你现在正好在堵车地段,去那儿是最合适的。”
他停了停,似乎在等林嫣的答复。见林嫣依旧不语,他叹了口气道:“你要实在不想去,那就算了,我再找人……”
“我去,你不用找了。”
杨天远说得没错,她离现场最近,去采访这件事是最合适的。就是她今天不在现场,杨天远要她来,她也得来。这份职业的性质就是如此,哪里有新闻就去哪里,她就算此刻身体再不舒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杨天远带着些感激说:“林嫣,今天就辛苦你了。你待会别着急,慢慢采,明天再发这个稿子。到时候我多给你留点版面。”
临挂电话时,他嘱咐了一声:“你千万注意安全。”
林嫣答应着,挂了电话。撩开帘子看了看窗外呼啸而下的大雪,林嫣背上包站了起来,走到车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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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林嫣要下车,司机瞪大了眼睛:“你开玩笑吧?这么大风雪,又是在高速路上,你这会要下车?这门我不能开。”
林嫣软声软语的哀求着:“领导刚安排的任务,让我去采访那些被困住的车辆,您的朋友不是也被困在那儿了吗?”
怕司机不相信自己的话,她又连忙从包里翻出记者证递了过去:“您看,这是我的工作证,我真是要去采访。”
司机接过记者证看了看,又递了回来:“他们被困的路段在出京方向,我们这是进京方向,你怎么过去?”
“我翻过隔离带就过去了呀!”林嫣很是轻松地笑着说,“我们有时候去高速路上采访车祸什么的,经常就是这么翻的。”
司机一脸“I服了You”的表情,却仍有些犹疑:“外面下那么大的雪,现在估计快零下六七度了,你这下去要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我会小心的,您就放心吧!”林嫣安慰司机师傅,“您就让我下去吧,不然我完不成任务领导该批评我了。”
果然,司机有些动摇了,踩了刹车,伸手要去按开门按钮。想了想,扭过头冲着车厢里的乘客喊了一嗓子:“大家可给我作证了啊,是她非要下去的,要出了事,可赖不上我!”
几个乘客笑着附和着:“那肯定啊。”
“找不到您这儿!我们都给您做证!”
司机摇着头,按下了开门键,一股子冷风夹着雪花吹了进来,顿时吹得林嫣打了个哆嗦。下了车,林嫣回头冲司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您!”
“谢啥啊,出啥事别怪我就行了!”
司机丢下这句话,门关了。车又慢慢的往前挪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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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嫣看看脚下的雪,竟然已经没过脚踝,到小腿附近了。来北京这么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雪。
林嫣深一脚浅一脚的穿过积雪,穿过车流,往高速路中间的隔离带走过去。还好这些车都开得极慢,所以穿过去并没有什么危险。倒是翻越隔离带的时候费了不少劲。
雪太深了,隔离墩还挺高,林嫣好不容易翻过去,背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一见隔离带上突然爬过来一个人,正停在这的一辆速腾车车主吓了一大跳,摇下车窗喊道:“你,你怎么从路那边翻过来了?”
“嗯,来看看你们堵车到底啥情况。”林嫣笑着道。
速腾车主人还挺好,邀她上车里说话。跟车主聊了一会儿,才知道他下午2点多就被堵在这里了,晚饭也没吃,水也没喝一口。因为只有半箱油,车里的空调都是隔半天才开一会儿,等稍微暖和点就关掉,到冷得受不了的时候再开一会儿。
“你说我们都堵到现在了,怎么也没人来管管我们啊?这和谐社会,总不能看着我们在这里挨饿受冻吧?”车主抱怨着,“要还这样堵着,我这车都快没油了,怎么熬过后半夜啊?”
林嫣安慰了车主几句,告别了他继续往前走。呼啸而下的风雪吹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在风雪中艰难地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堵车的“源头”。原来那里有个较陡的坡,而“头车”是个大货车,在大风雪中怎么也开不上去。
司机也很无奈,“只要我能过这个坡,后面的车就能动。”可他已经尝试了上百次都不止,就是翻过不去,于是所有的车都只能跟着他一起堵在这里。
堵车原因弄清楚了,林嫣又返身往回走。一路见到不少被困的老人、妇女和孩子,还有不少运菜、运猪牛羊的大货车。一辆拉奶牛的司机听说林嫣是记者,直向她叫苦:“天这么冷,这些牛可能扛不过今晚了!这回损失惨了!”
……
初步估计今晚至少有2000多人、1000多辆车被困。许多人都打了求助电话,据说已经有人来救援了,但风雪太大,车辆无法行驶,救援人员全都得靠步行赶来。
林嫣顶着风雪,一路走一路问,雪实在太大,林嫣额前的头发上都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溜子。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还没走到堵车车流的尾部。林嫣只觉得自己的脚有千斤重,再也抬不起来了。一个重心不稳,她竟摔倒在雪地里。
雪越下越大了。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无穷无尽地从暗夜里飘飞而下,似乎要把这人间的一切都掩埋堙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