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离开之后,小七还在那个山坡呆了好久,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时,他才回到妮妮家。此刻,妮妮和刘大娘已经回来了,但不见吴大喜和吴云的身影,他们似乎天黑以后才能把事情办完,毕竟,婚姻大事总是很多礼数需要谈妥。
妮妮伪装的很好,它非常合格的扮演了一个即将出嫁的准新娘,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和偶尔的羞涩,小七甚至怀疑那天夜里跟妮妮的谈话是不是一场梦?
外面已经一片漆黑,远处点点光亮,万家灯火。和小七说着话的妮妮忽然脸色一沉,朝门外看了看,不一会儿就想起脚步声,吴大喜和吴云踏门而进。吴大喜一脸平静,但吴云脸上却阴沉的可怕,他一进门,撇了小七一眼,就走上楼回去自己的卧室,张欣眼里闪过怪怪的眼神,既有担心,还有一丝莫名的兴奋。小七脸上毫无变化,仿佛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但心里却莫名的紧张,妮妮看着他,拍拍他的手背,然后走向跟刘大娘低声交谈的吴大喜。
一次特别尴尬的晚餐过后,妮妮拉着小七爬上屋顶,小七终于忍不住问道:
“妮妮,他们怎么了?”
“没事。”妮妮眼里充满着可怜,她忽然转身抱着他,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小七本能的想推开她,但妮妮靠着她的肩膀说道:“别动,就这样,让我抱会儿!”
小七双手放在空中,不知放哪里才合适,月光皎白,异常清冷,但怀中却传来阵阵温暖。绕是如此,小七心中还是一片惶恐迷茫,不知所措。
这一切,都是如此的奇怪突兀,就如他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一个什么鬼地方,为什么会来到这么奇怪的一家子,为什么会发生那么诡异的梦,和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跟他有关系的扯淡事情。
妮妮开始很忙,忙的跟小七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张欣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热情而陌生,跟半山坡的张欣判若两人;吴云从张家村回来之后,脸色就没变过,对谁都一脸冷漠;吴大喜脸上倒是多了一些笑容,逢人都咧嘴一笑。
而小七仿佛是这里最多余的人。
妮妮出嫁前一天,吴大喜找到小七,问了他生辰八字,然后顺着一张红纸看了看,对小七说:明天出嫁之日,你的生辰八字刚好跟喜事相冲,因此送嫁时你不能离开安宁村,最多只能送到村口。
小七心里一急,这可跟妮妮的计划完全不一样,没有他在,妮妮怎么从张家村逃出来?
但见到妮妮,她却温柔的看着他,悄悄对他说:“没关系,你呆在安静村,我已经安排好了,要相信我,小七,你相信我吗?”
妮妮自信而平静的双眼,里面没有丝毫不安和慌张,让小七莫名心安。
“这期间可能会让你受些苦,但你要记住,我们彼此永远也不离不弃,无论你遇到什么事,都要相信我不会丢下你,就如同你不会丢下我一样。”
心里一阵温暖和感动,小七双眼一红,忽然好想紧紧抱着妮妮,抱着自己在这里唯一能相信的人。
而这时张欣却从脑海一闪而过。
这一天终于到来,红绸罗缎,喜气洋洋,所有人都带着笑脸忙碌着。小七看着那个来村口迎接妮妮的男人,他最显目的特征就是眼大如牛,那双夸张大的眼睛,如果加上浓浓的黑胡子,就跟传说中的张飞李逵一样彪悍粗犷。他咧着嘴,对着远远张望的小七挤了挤浓眉,小七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转头看见张欣,哪怕离那么远,他都能看见她微湿的眼睛,那眼角的泪水,闪着点点白光。其他人觉得她跟妮妮感情好,不舍得她嫁出去,但小七可以感觉到她的责备,责备她为什么不带妮妮走,出了村口,妮妮就回不来了。
嫁到张家村的妮妮,只会重复着张欣曾经走过的路,最后拥有跟她一样的结局,困在一个地方,就如同困在鸟笼里的小鸟,看着天空那么大,却只能在鸟笼里跳来跳去。
拥有翅膀,却无法飞翔,这是怎样的可悲。
小七摇摇头,直视着张欣苦笑,他多想告诉她自己的无奈,毕竟,他也只是匆匆而来的过客,自己又能做什么?
望着妮妮远去的背影,那是一个去完成自己婚礼的女人,婚姻,到底应该是带着什么意义的仪式?所有生物来到这个世界,都会带着两种天性本能:生存与繁殖。在进行繁殖的过程中,人类赋予了它最与众不同的文明成果:爱情!
如果婚姻不是爱情的延续,而仅仅是为了完成繁殖传承的过程,那我们与其它被本能支配的动物又有什么区别?
更可怕的是,连动物在选择交配对象时都有决定权,而在安宁村,大多数人却没有这个权利,特别是女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人越来越缺乏选择的权利?人类文明的进步,是应该逐渐约束个体自由,还是应该解放个体自由的束缚?那一代代传承的准则规范,应该永远被所有人一成不变的遵从,还是应该随着这个世界的改变而改变?
那是一个即将完成自己婚礼的女人,那是一个也许永远也不会完成这次婚礼的女人,那是一个为了未知自由而逃离熟悉生活的女人。
她的美丽勇敢,她的热情坚强,就如同照亮夜空的璀璨繁星,是那黑暗唯一的光明,这样一个女人,让小七莫名的迷恋、又突然的彷徨。
送嫁的队伍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在心里叹息,失落的小七转身回去,无论发生什么,过完今天,小七都要离开安宁村,离开这个在他生命中刻上深痕的地方。
也许跟她一起离开,也许一个人离开,终究,都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