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慈胸口剧烈地起伏,怒火未平。可是,苏慈却感到一些久违的轻松,心中郁结的压抑和痛苦,减轻了不少。二十四年来,第一次感受到解脱。
赵致清已是泪流满面,可是,原本是悲伤的眼泪,此刻却感觉一种淋漓尽致的痛快,对妹妹的追忆,对苏俏的牵挂,紧紧缠绕着内心的亲情突然绽放出别样的光彩,而心头,忽地一轻。
逐渐平静下来的苏慈和赵致清,忽然发现似乎有一种平和之气缓缓牵引着自己的视线,抬眼望去,一直沉默着的孟轻云正在注视着二人。
苏慈心中微微一惊,想不到这个孟轻云此刻仿若一面深潭,平静和缓。苏慈发现自己无法看透这个年轻人。自己数十年的修行在他的面前忽然有种萤火面对皓月般的渺小。
“每个人的心中总有无数个结,修行的过程就是打开每个结的过程,打开了所有的结,才能见到自己真正地心。苏九公,您说是吗?”孟轻云并没有继续劝说苏慈,而是忽然问了一个关于修行的问题。
苏慈一怔,沉默了片刻“我坛数百年来,秘术无穷,只要我一心修炼,终有大成,成不成正果,非我巫门所求。”
孟轻云微微一笑,“修炼秘术为了什么?”
“护我圣坛,救济百姓。”苏慈正色道。
“想不到巫门中人竟然也是同样一颗慈悲的心。”孟轻云忽然叹道。
“如无此心,与邪魔鬼怪有什么两样?”苏慈傲然道,只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请教苏九公,以慈悲心修行,是以心为本,还是以术为根?”孟轻云问道。
“术无正邪,只是人心使然,所以还是以心为本。”苏慈道。
“不错,以心为本,慈悲心,浩然术。有慈悲之心,才能成就浩然正术,驱邪退魔,弘扬正气!”孟轻云由衷地道。
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侃侃而言,谈心论术的年轻人,苏慈大有遇到知音的感慨。虽然隐隐感觉孟轻云是在旁敲侧击地劝说自己,可仍然感觉到一种遇到知音的快慰,而心底,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已经开始松动。
有些话不在于说透,有些事不在于做到,恰到好处的点拨往往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孟轻云微微一笑,向赵致清和白长海使了个眼色,躬身道:“苏九公,打扰了。”说完转身而出。白长海不知孟轻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惑地跟苏九公打了个招呼,也追了出来。赵致清怔怔地看着孟轻云离去的身影,又瞪了苏慈一眼,“苏九公,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得罪之处,日后再来谢罪。晚辈告辞。”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祠堂。
看着离开的三人,苏慈疑惑了,不禁问自己,“慈悲?”
回到旅社,赵致清想起苏俏,又开始流泪叹息。
白长海看着孟轻云,“轻云,你……”
孟轻云摆了摆手,淡淡的笑道:“我想,下午的时候,苏九公就会主动找到我们。”
“为什么?”白长海和赵致清同时问道。
“预感。”孟轻云简短地道,十分自信。
时间仿佛过的很慢,眼看天色渐渐沉了下来,苏慈一直没有动静。孟轻云的预感一向很准,可今天事关重大,不但关系到是否能迅速破案,更关系到苏俏、徐真真的安危,白长海也心里惴惴不安起来。而赵致清更是坐立不安,看着闭目打坐的孟轻云,欲言又止。
天终于完全暗了外下来,白长海再也忍不住了,正要开口叫孟轻云,忽然想起了敲门声。白长海快步走上前去,问了声:“谁?”
门外,一个陌生的声音,“苏老先生有请。”
孟轻云,白长海,赵致清默不作声地跟在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身后,白长海一脸兴奋,佩服地看着孟轻云,孟轻云依旧是淡淡的笑着,而赵致清却一脸紧张地看着前方。
走出旅馆,年轻人却带着三人向与山水楼相反的方向走去,白长海问道:“不是去山水楼吗?”
年轻人头也未回。“事情隐秘,苏老先生特意安排了一个秘密的地方与你们见面。”
白长海嗯了一声,看来苏慈已是答应了,而如此违反坛规的事,是不方便在山水楼里说的。想到这里,心中再无疑问。
走了大约四十分钟,赵致清忽然问道:“还没到吗?”
“前面山坡,转个弯就道了。”年轻人指了指前面。又走了二百米,到了坡顶,是一个急弯,而不远处草木掩映着一间土屋,窗户中透出微弱的灯光。
走到屋前,年轻人轻轻扣了扣屋门,恭声道:“客人到了。”说罢,推开房门请三人进入。年轻人稍微侧了侧身,给三人闪出空档,不知有意无意,年轻人的身体稍微挡了一下孟轻云,孟轻云自然落在了最后,年轻人歉意地笑了笑。
房间里,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背对着门口,正在调弄着桌上的油灯,看身形,与苏慈无异。
身后,传来吱吱呀呀关门的声音,最后,还有一声落锁的咔嚓声,白长海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疑问。忽然,小屋内突的涌起一阵阴寒,令人不禁打了个冷战,油灯骤然熄灭,白长海感觉一只手搭在了肩头。
油灯熄灭的一刹那,小屋消失不见,白长海一惊之下,陡然发现自己竟恍若漂浮在宇宙之中,宇宙中又显得那么的不一样。脚下,蓝色的地球竟然只有鸡蛋大小,在无尽的黑暗中缓缓转动。而头顶,死寂的夜空中,北斗七星闪烁着妖异的红光。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物体,就连一同进屋的孟轻云和赵致清也消失不见,肩头空荡荡,刚才黑暗来临的一瞬间,自己曾清晰地感觉到有支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肩。
夹杂着绝望地孤独和冰冷的恐惧充斥着白长海的心头,大脑中阵阵刺痛,几乎晕厥。而北斗星散发的红光,如一团烈焰,包围全身,知觉麻木,而三魂七魄仿佛正要抽离躯体,一种又痛又麻的撕裂感不断地冲击着神经。就在白长海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即将丧失意识和呼吸时,一个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惊慌,闭上眼,就当是在做梦。”是孟轻云的声音,白长海心中大安,感觉孟轻云的手按在头顶,一股暖意从头顶的百会穴进入身体,白长海在遍体暖意中,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长海朦胧中听到有人在说话,乱糟糟的听不清楚,而身下似乎是松软的床铺,鼻子中有一丝淡淡的花香。白长海忽然一个激灵睁开眼,打量四周,看到了孟轻云那张带着微微笑意面孔。
“你醒了?”孟轻云问道。
“轻云,我这是在哪里?”白长海坐起来,急切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白长海醒了,又有几个人围了过来,白长海发现,都是熟悉的面孔,苏慈、贾松、霍彩、孟幽,还有一个没见过的白须老者,老者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老者正是贾松的师伯,贾松的师父是龙虎坛现任坛主陈昭,而陈昭还有一个哥哥,就是这位白须老者,陈显。陈显个性洒脱,不喜欢被坛中事务牵绊,坛主之位交给了弟弟,自己云游四方。而机缘巧合之中,在路过A省H市时,曾在夜市中摆摊算卦,巧遇孟轻云,并卜卦预警,告诫孟轻云勿往东行,此地相见,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介绍完陈显,孟轻云将刚才的遭遇讲了一遍。
原来,回到旅馆房间的孟轻云在打坐调息的时候,曾感觉到周围传来数道陌生的气息,便用灵识探查了一番。发现除了贾松,霍彩,孟幽之外还有这位似乎在哪里见过的陈显,而在不远的地方,还有十个陌生人,这些陌生人的气息非常古怪,但也有些熟悉,却说不上在哪里遇到过。而来房间敲门带路之人便是这十个陌生人之一,孟轻云一直保持着警惕,到了山上的小屋,进门时,带路人看似无意地阻挡了孟轻云一下,却让孟轻云起了疑心。艺高人胆大,为了探寻更多的线索,孟轻云始终没有表现出怀疑,心中却提起了十分的戒备,所以,当油灯突然熄灭时,孟轻云意识对方布了一个阵法,于是迅速手搭白长海和赵致清的肩头,以防二人出现意外。果不其然,对方布下了“北斗夺魂阵”,意欲阵杀三人。却未曾想,夺魂阵被孟轻云识破,不但阵被破,还在阵破之时,被孟轻云施展定身术定住了身形。破阵之后,孟轻云发出灵识通知了苏慈,而苏慈正在迎接陈显等人,得到孟轻云的通知,苏慈一边派人到山上接应孟轻云,另一边派人在山中搜索被孟轻云定身的陌生人。
片刻之后,赵致清也醒来,与众人相见。
陈显,霍彩与苏慈虽分属三坛,但三坛关系一向交好,即便近些年走动较少,但彼此之间还算的上亲近。而陈显与苏慈也是多年的好友,陈显云游四方,一日心动,占了一卦,预测到苏慈近日有劫,特地赶了回来,还顺便邀请了霍彩,赶来相助。要知道,除了几乎消失的乌云坛,和渐入邪道的三阴坛之外,律山一派仅余三坛。一坛有事,必奔走相助。
祠堂里,灯火摇曳。
苏慈端坐正首,左右两侧是陈显和霍彩,下面依次是赵致清、孟轻云、白长海、贾松、孟幽等人,气氛不同往常。偶有春虫扑向烛火,引的一声噼啪声,烛火摇曳。
苏慈眼神如秋水般深沉,每有大事发生,平时脾气耿直刚烈,甚至有些火爆的苏慈都会变得异常沉稳。目光扫过众人,威严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