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庄里嚷嚷了许久，渐渐静谧下来，齐刷刷地看着台上的老先生，等着安仙子的仙闻。
老先生眯着的眼睁开一条缝，头上的髻由许多银白头发绕成，被一条黑丝带绑了绑，便成了一个得意的发髻。先生右眼上的须眉很轻地挑了挑，伸手轻轻摸了摸发髻，青木从他脸上的神情清楚地看到了得意，是的，老先生十分满意听客们的反应。
“传闻中，太古之后，整片天地分了三层，一则是我们的神州大地东南海。”老先生右手悠哉无比地晃着纸扇，太师椅发出吱吱的响声。
青木听到茶庄里有人小心笑道，“这般皆是常识…连啼哭稚儿都明白，他倒讲得得意洋洋。”
“客官有所不知，先生只逢每月初七十八才来此处讲书，一月只两次，次次便都是以此开头。”添茶水的小二听得，悄悄解释起来。
青木若有所思地点头，心想这个老头倒是个真人。
先生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神州大地，这九重天之外，传闻里便是众所倾仰的仙界。”
言语间，老先生颤颤巍巍地举起左手，直直地指着那道天，听客们的视线便随着他一并望向天上，眼里神往万分。
青木觉得有趣，也跟着看天，心里却想：要是他们知道天就那么薄，出了这个天，就能看到许多星辰又会如何？这老先生定是以为凡界就这一块神州大地。
想到此处，青木有些想笑，强行忍了下来，然后又想到仙界之上的神界，不由得唏嘘不已。
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至于神界，人之向往，凡尘蝼蚁，无从得知，只知神界珍宝遍地，强者无数。”老先生放下手，嘘声叹道，“那等神人，我等生生世世亦难以一睹真容。”
先生觉得有些悲伤，将纸扇合上，从众人身上扫过，又扫过坐在护栏下的青木，再次叹息。
青木怔怔地看着老先生，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也觉得有些悲伤，现今神界对他来说实在遥不可及，随后心想先生果然厉害，言语间竟能动人心弦，不愧能讲那么些年的书。
先生饮了口茶，慢慢站了起来，说道，“遥远之事不可及，且说神州大事。”
“亿万年来，神州大地人杰地灵，飞升仙界者亦有数十。”
“白日升天，破碎虚空，喜晋为仙，自有留下之物。”
“万千年来，神州大地分了无数派别，其中延绵至今的佼佼者当数落雨山、帘华城、空悬寺、蓬莱岛以及无生宗。”
“众所周知，落雨山繁衍千百年，如今声名更是与日俱增，不知不觉间已然坐在了首位，而神州西南，也正是落雨山所在之地。”
老先生一番话讲完，有些老听客急忙竖直了耳朵，按照老先生的习惯，接下来必定就是要讲那安仙子的仙迹仙闻。
青木用手拾起地上两枚石头，放在手心细细把玩，从老先生的话里，他大概清楚了神州一些有关修道之事。
“如此看来，神州大地倒是取了修道之道，而且修道者似乎不少…”青木轻声呢喃，他现在与凡人无异，想要重返神界只能一层一层将修为往上提升，直至强大到飞升仙界，再从仙界飞升神界。
此法说来简单，要真修起道来定是困难重重的。修道之路逆天而行，先不说一路艰难险阻、天灾人祸，就说目前青木也没有办法重修入道。倒不是说青木没有修道法典，相反他原来所修功法强大无比，可神界之法修行起来必须庞大的神气支持，而凡界何来神气？
开创功法此路青木倒也想过，只不过上乘功法必须沟通天地，以天地万物为基础，加以精元为笔细细刻画所得。因此，纵观三界，每一部顶级功法都必定是呕心沥血之作，极为珍贵，绝不是金钱所能估量。而以青木如今手段，尽管天赋再高，也很难做到开创新法。
每一部绝顶功法的背后，必定是一个惊艳四座的天才，如今有那么多门派伫立神州大地，青木又何必舍近求远，他最终目的始终是返回神界，创了功法又有何用。
思量间，老先生围着太师椅踱了一圈，缓缓说道，“安落雨，安仙子，你们可知她是何方神圣？”
“落雨山年轻一辈之翘楚！！”有人大声回答，声音得意至极，仿佛得了头筹般。
“那你可又知仙子仙名，安落雨的来历？”老先生笑着问道。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全场哗然。
安落雨众所周知，可名字来历这般神秘之事却难以想象，如今老先生这般问，想必是一定知道缘由，怪不得众人一片惊讶之色。
“这…在下愚钝…”那人顿时没了先前的兴致，抱拳讪讪而坐。
“哈哈…”老先生大笑，乐道，“且听我缓缓道来。十七年前，正时入寒冬，落雨山下幽暗小径有一妇人，她骨瘦如柴，肚子却浑圆无比。其时天降大雪，雪漫其路，步履维艰，这妇人饥寒交迫，跪坐在雪地上，抬头便望着高耸入云的落雨山凄凄哭道。”
说着，老先生神情落寞，扶着太师椅悲伤地说道，“她凄凄哭诉：‘仙人在上，我身残志弱，命不久矣，无力攀爬仙境，此刻别无他念，只求仙长有灵，听得我哀求残愿，保我孩儿性命！’此言悲壮凄惨，妇人讲完便躺倒在雪中，任由风雪欺身，眼看雪越落越大，妇人将一尸两命，你们猜怎么着？”
老先生讲完，取了茶来饮，双手却抖动不已，茶杯上的瓷盖晃得咯吱咯吱响。
“莫不是妇人死了，孩儿便是安仙子？”有人猜测。
“怎能！定是仙长听得，御剑来救！”有人反驳。
青木想了想，说道，“该是天生异象，被仙长发觉，然后救了去。”
老先生隔得远，听不见青木所言，饮了茶后继续说道，“仙子福缘极深，自然不可死去，就在妇人奄奄一息之时，漫天的雪忽然停了，那雪当真停得诡异，既不落下，也不消散，只在原位不止地转！”
众人再次哗然大惊，此等诡事竟无一人听过。
先生沉吟片刻，解释道，“雪其实仍在下，只是那妇人方圆三米内的雪停了，雪花不止地流转，片刻之后！妇人头顶的天裂了一隙，从里面落下来七七四十九滴雨，那些雨透过雪花，全部渗进了妇人肚里。”
“那缝隙何等骇人？所泄气息恐怖如斯，惊动了落雨山掌门，等到掌门赶到之际，正好见到了雨水落下那一幕。说来也巧，那雨落了后，雪花也跟着落下，天之缝隙随之合上。”
“掌门仙长震惊之余连忙飞落雪地，再看时，那妇人早已失了生气……”先生又叹了一口气。
众人忙问，“那孩儿呢？”
先生沉默了一会，认真说道，“仙长从妇人胯内抱出一婴，用真元护住，然后仰天看了许久，叹道：‘落雨山下山雨落，安得世间无上道，此女，应当安落雨。’如此，仙长挥袖葬了妇人，抱着女婴，风雪回山。”
话音落下，言及羞事，茶庄里毫无猥亵，一片唏嘘。老先生心生感慨，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慢慢走下台阶，背影萧瑟。
青木一愣，连忙追了上去。
老先生所言所语令青木莫名心生不安，青木虽疑惑，却并没有多想。
命里有的，大约常在；而子虚乌有的，却也多见。
“先生留步。”青木追了上去，随着老先生的步子走动，有许多话，或者有许多事，他想从先生嘴里知晓。
“先生？”青木与他并肩而行，再次出言相问。
老先生见了，轻哼一声继续往前走去，对于青木所言丝毫不理。
青木怔住，心里恼怒万分，尔后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故意落了先生半步，双手作揖，恳声道，“在下有事请教先生。”
其实青木想说晚辈的，可想到自己活了实在太久，怎么也难以出口，于是只能改用在下。
先生的脚步止住，转身看着行揖礼的青木满意地问道，“是何事情？老夫所知自会尽力。”
青木散了礼，直起身子，说道，“敢问先生可知仙界实力划分？”
老先生笑了笑，摇头道，“此事虽非什么古秘，凡人却也很少知晓，亦不多人询问，既然你问，我便告知。仙分天地人，人仙最次，地仙更高，天仙又高，金仙更甚，之上又有大罗金仙、仙王、仙尊、仙君以及半神！半神之后便可渡天劫而达神界。”
青木点头，老先生说得确实没错，仙界分划的确如此，可青木却意不在此，举手再次作揖，微笑问道，“那先生可知神界又作如何分划？”
青木眼里精光闪烁。
老先生面色一变，满脸惊愕。
此子意不在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