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晶！”宋茜喊了一声。
“哎！”郑秀晶应了一声，往宋茜那里走过来。
“下礼拜培训的资料，我帮你领来了。”宋茜提着两本由A4纸装订好的册子，闯进更衣室，朝我飞奔而来，然后分了一本，交在郑秀晶手上。
那本册子很厚，大概有几十页。
“这么多啊！”郑秀晶惊诧地说。
“对啊，听说这次培训上面很重视，培训完了以后还要考试。”宋茜想了想说。
“考试？”郑秀晶一听就把眼睛给瞪圆了，“我们营业员也要考试？老板没事吧？！”
“好像是这么说的。”宋茜重重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
“哦买噶的！疯了疯了，我最怕考试了”郑秀晶翻着资料，开始发牢骚。
宋茜没好气地斜了我一眼，从随身带的小化妆包里掏出镜子和唇彩，自顾自地补起妆来。她是南山商场底楼边柜，世界顶级大牌的营业员，专柜对员工的仪表要求挺高的，所以，宋茜养成了随时补妆的习惯。
郑秀晶也在南山商场工作。
卖的牌子，跟Good&D差不多，叫Beat&Tani。别看这名字挺洋气，其实就是本市一家规模不大的服装公司设计生产的，本来还够不到入驻南山市场的资格，是后来恰逢政府大力支持女装业，又走了点门路，才在女装区占了个小位子。
南山商场是全国知名的高档商场，总部设在北京。
最近传来消息，总部派来老总开始分批检查人员的工作。
“全国这么多南山，老总去哪儿不好，无缘无故，来这儿干吗啊？”郑秀晶嘟囔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郑秀晶照着镜子，挺神秘地说，“老总是来跟Crally集团谈合作的。”
“Crally？就是那个做房地产的吗？”
“当然啦，不然这边还有第二个Crally吗？南山以前就跟Crally合作过一个Man。Mall，双方都合作得很愉快，所以这次要继续合作。听说我们老总还要在尹特斯酒店开招待会，请Cally的高层呢！”她说得十分详细。
“尹特斯酒店？”郑秀晶顿时就想起了一些往事，有点吃惊。
“是啊，五星级大酒店。”宋茜暧昧地朝我抛了个媚眼，估计脑中自动生成出了一串电视剧里的豪华场景。
“这些都是你家呢子跟你说的？他去吗？”
“他不够资历啦。”宋茜遗憾地咂咂嘴，“招待会可以带家属的哦。”
“那你等着，呢子迟早要升的，下回就轮到你们了。”
宋茜和商场一个叫尼泽的主管关系挺暧昧的，平时我老逗她。
咯咯地笑过一阵后，宋茜忽然振奋起来，把唇彩塞进包里，说：“上回跟呢子聊天，他说见过Crally集团的总裁，是个帅哥哦！”
“真的？有多帅？帅哥总裁，不大可能吧？言情小说里的？？大BOSS”郑秀晶一脸浮夸的表情。
“有可能有可能，你看过报纸没？以前我看到过一篇专访，说他还不到三十岁呢！钻石二老五！”宋茜撇着嘴说。
“有老婆了吗？”郑秀晶问道。
“好像是有未婚妻了……唉，那女的真是太幸福了啦！”宋茜忽然用港台腔发了一声嗲。
郑秀晶推了她一把，哈哈大笑起来。
宋茜这妞儿今年才虚岁二十，高中毕业不久，是个十足的美女，一双眸子会刺刺地放电，平日里作风成熟，偶尔也有点孩子气。据她自己说，前后交过五个男朋友，从开奇瑞的，到开奥迪的，均有涉猎。不过，她的目标是开保时捷的。
宋茜当初进Good&D，除了奖金制度好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认识有钱人。
宋茜讲过一段发生在南山商场的真实故事：曾经有个年轻貌美的营业员，被富家太太直接看上，收作儿媳妇，上演了言情小说式的童话。
郑秀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茜妞，上次托你买的钱包，千万别忘了啊。”郑秀晶笑着说。
“知道知道，都说好几回了。放心，我准帮你搞定。”宋茜一脸肯定的表情说道。
宋茜有机会买到内部低价的Good&D钱包，郑秀晶老早就托她买一个，谁让明天是她小妹——郑多恩的生日呢！郑多恩特喜欢Good&D牌子的东西，可惜啊………价格太贵了！听说姐姐的闺蜜在Good&D工作，一直拖郑秀晶帮忙买一个。
“说好了，帮你弄钱包，你小妹生日聚会我要参加的哦！”宋茜笑着说道。
“没问题！”郑秀晶一口答应了。
“晶晶，你有男朋友呗！？”
“以前有，现在……单身”
“单身多久啦？”
“饿”郑秀晶笑了笑，说，“四年”
宋茜显然被郑秀晶的答案给镇住了，她万分惊诧地盯着我，老半天才惊呼道：“四年？！没搞错吧？”
郑秀晶笑着点了点头。
回忆起曾经的一点一滴：
确实，有一段感情，在一起两年了就分手了。
当时所有人都不同意郑秀晶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一直支持郑秀晶的母亲也心力交瘁地问我：“秀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自己选。”
那年郑秀晶才十九岁，和很多正处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一样——固执、叛逆，自以为成熟，自以为了解人生，自以为全世界都是敌人，而自己是自由的殉道者。
那年，郑秀晶跟父母的关系降到了冰点，郑秀晶抛弃一切和他在一起，可没想到父母的反对让他对郑秀晶的感情反而下降了。
终于没过多久，他提出了分手，便离开了这座城市，然后郑秀晶躲在厕所号啕大哭了一场。那时郑秀晶就觉得”他一走，我以后肯定会活不下去的“
感情其实也没那么多值得人一直付出的，也不是一个人走了，另一人非要去死。
没过多久，这段伤痛接了扎，郑秀晶便慢慢好了起来，遗忘了他……
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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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茜神秘兮兮的说：”你不会被那段感情的失败，不敢再谈恋爱了吧？“
郑秀晶翻了一个白眼说：”切，还不是生活太累了，哪有心思放在qing爱上？“
宋茜挽着我的手，嘻嘻哈哈地闹了一阵。
郑秀晶换下工作服走出员工更衣室，离开南山商场时，天已经有些黑了，但商业街的灯光无比绚烂。这条街上俊男美女目不暇接，商店的LOGO张扬地排列着，各种名车熠熠生辉。
“秀晶，晚上去K歌吗？”同事们问道。
“K歌？”郑秀晶皱着眉说道。
“喏，就在那边酷声酷响，刚开业的，去体验一下嘛。放心，有人请客。”同事们接着说。
“不不不，我不会唱歌，谢了。”郑秀晶摆手谢绝道。
“你把自己当已婚妇女啊！出来玩会没事”宋茜也走了过来，拉着我不放。
郑秀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现在的女孩子，说出来的爱情格言那都是一套套的。
“晚上有事”郑秀晶笑着说道。
“哦——”宋茜恍然大悟，故意很暧昧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脑子里想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郑秀晶脸一红用挎包装出要砸宋茜的样子，宋茜一往后退，看着郑秀晶吐了下舌头，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回头潇洒地冲郑秀晶挥了挥手，然后直接奔向某辆黑色别克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与宋茜道别后，郑秀晶挤上一辆公交车，回家去了。
郑秀晶住在一所黎明小区里，毗邻那条叫弈言路的双向四车道马路。公交车站在马路中段，靠近一个十字路口。郑秀晶下车后，天已经全黑了，路灯一盏一盏地往远方蔓延。
车站里拉二胡的乞丐还在原处。
这个乞丐，住在黎明两年了，郑秀晶和他也算是已经认识了。他是个残疾人，两腿齐膝而断，一手架一个小板凳，在车站拉二胡讨钱，日出而作，风雨无阻。每天下班都会听到哀怨的曲子《向天再借五百年》《卜卦》
听说他是为了找他心爱的姑娘，被车撞断了腿。
黑夜里，郑秀晶模模糊糊的看着他，好像没演奏，只是低着头摆弄二胡。
郑秀晶顺手掏出一枚硬币，随随便便地往他碗里一丢。
叮，发出一声脆响。
那乞丐忽然站了起来，非常恭敬地欠了欠身，很高兴地向郑秀晶道谢：“谢谢你，郑小姐。”
开始没觉得什么，隔了两秒钟，郑秀晶恍然回过神来后，顿时被吓得闪开三步远。郑秀晶定睛一看，那乞丐弯腰捡起硬币，喜滋滋地揣进兜里去了。
见郑秀晶愣住，他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乞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另外一个健全人。等看清楚以后，郑秀晶才发现他居然是个相当帅的年轻男人——五官很美，合起来又有种男人的阳气；穿着皱巴巴的牛仔裤、白T恤、帆布鞋，显得朴素又潇洒。
郑秀晶仿佛愣了有足足半个世纪那么久。
他满面春风地看着我，再次朝郑秀晶点头致意，然后微微一笑。
心脏竟不受控制，怦怦地跳了起来，郑秀晶好半天才咽了口口水。这人的笑容出乎意料的和煦，使我仿佛刹那间看见了一座高山，山脚是连绵不断开着花的草甸，山顶是嶙峋坚硬的山岩。郑秀晶听见他说了一句话，但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
“什么？”良久，郑秀晶问道。
“小姐，你真大方。”他重复了一遍。
“你是谁？你在这儿干吗？”郑秀晶问道。
“小姐，我是要饭的。”他表情挺严肃的，语气也挺严肃的。
“你，你也是要饭的？原来的那个人呢？”郑秀晶上下打量着他，感到自己的脑子像电线一样纠结起来，差点短路。
“啊，想不到你认识原来的那哥们儿啊。那哥们儿今天感冒发烧，去卫生院挂盐水去了，托我帮他顶一天班。”他满不在乎地说。
郑秀晶有点无语。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逗留了数秒钟之后，他神秘地笑了，问道：“你不相信吗，小姐？”
抱着二胡，他像艺人般地站着，忽然舒心地笑出声来，没心没肺地笑了半天后，说：“嘿，不相信就对了！我逗你玩的。”他朝马路对面虚指一下，“那拉二胡讨钱的，说是影响了环境，被新来的居委会大妈叫110送去收容所了，不知道过几天还回来不回来。”
“…………”
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郑秀晶不由得涨红了脸，觉得尴尬极了。于是，郑秀晶质问道：“那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坐一会儿，怎么了？”他继续大言不惭的说。
郑秀晶瞟了一眼他手里破旧的二胡，那绝对是残疾乞丐留下来的。
“你在拉二胡！”
“不好意思，我不会拉二胡。”他一听，又重新坐回了原地，把二胡架在膝盖上，装出一副欲拉未拉，凄苦的样子。然后，他抬头正经地说：“不过我也在进行一种艺术，那就是行为艺术。”
“…………”郑秀晶拔腿就走。
神经病！郑秀晶不禁在心里骂道。
神经病还长得这么帅。郑秀晶又补充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