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乘上济南始发到佳木斯为终点的火车后，王收拿出酒精炉下面条两个人吃。胡山没想到王收还有这一手，觉得好笑。王收说，在外奔波，要做好过日子的准备；比如这次去佳木斯，光火车就要坐三天两夜。到了佳木斯，王收和胡山在矿山机械厂附近的旅馆住下。胡山向服务员打听附近有什么景点可玩？
王收对胡山说：“咱们明天一早就去找厂长，平时找不到人；拿到支票后还要抓紧回厂里交上。所以没时间玩去。”
胡山说：“敢情你都玩过了。”
王收说：“我催款去了这么多城市，从来没去过景点。”
胡山不信，说：“你傻啊？不去景点玩，我们出来干什么？”
王收说：“有人说这个地方是贼城，小偷特别多，偷了你东西还要揍你一顿。咱就别出去了，买点菜在屋里喝酒解闷吧？”胡山同意。
两人喝着酒，胡山问：“你去了这么多地方，真没去景点玩过吗？”
王收说：“重任在身，没心情玩。”
胡山说：“你是不是真想被提拔啊？王收我告诉你，你就是成绩再大，就是累死，也没人提拔你。”
王收说：“和发不发奖金一样，提拔不提拔那是领导考虑的事；我只管干好工作。领导觉得该给你发奖金，自然就给你；领导觉得你适合干更重要的工作，自然就提拔你。”
胡山说：“王收我看你这个兄弟不错，也替你感到不平，今天就和你说个实话，无论你怎么干，都不会提拔你。你不想想，领导为什么提拔你？企业是国家的，你干得好坏和领导没什么利害关系。你总得给领导一个提拔你的理由吧？提拔你对领导有什么好处？最起码的，像处长说的：要会汇报，干出的成绩要说是领导的；特别是逢年过节要特殊汇报，就是要心里有领导，要送礼。不过你就是送礼也白搭——你送的那点东西领导根本就没看在眼里。主要是关系，只有提拔你对领导有好处你才会被提拔。你自己说说提拔你对领导有什么好处？”
王收说：“最起码厂里效益好了领导也光荣吧？”
胡山说：“国有企业不是哪个人的，是国家的。你要是在民营企业，你本事大老板就提拔你，让你干更重要的工作，目的就是让你给老板挣更多的钱；国有企业就不同了，你创造再多的效益，都交给国家了，领导能得到什么？国有企业就是个舞台，无论是领导还是工人，都是上来演一阵就得离开，谁还关心这个舞台将来怎么样？都关心的是自己演的时候自己能得到什么。一句话：民营企业老板要结果，国有企业领导要过程。”
王收还不服气，说：“国有企业领导业绩上去了，位子才能坐得稳。”
胡山说：“一样的道理，更高级领导让咱厂的领导干这个位置最主要的也不是看能力，而是看让这个人干这个位置对自己有什么帮助。比如上级领导让你干厂长，你亏损一个亿；领导就说：幸亏让你干，换个人至少要亏两个亿。要是领导不想让你干厂长了，你盈利一个亿，领导就说要是换个人至少盈利两个亿。懂不懂？”
王收心里认为胡山说得有道理，嘴上不服：“照你这么说，干好工作对自己来说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胡山说：“有啊——干得好就当先进，实在不行就推荐你当市级先进，但是不提拔。因为当先进是一时受益，提拔可是一辈子受益；当先进多一个少一个没关系；领导岗位可就那么多，让你占了别人就没机会了。”
王收说：“不谈这个话题了，谈得多了心里不舒服。”
胡山说：“不谈就不谈，我劝你好好想想，光知道干白搭，甚至是坏事。你看你催回这么多欠款，结果弄得大家都没拿到奖金；弄得我提拔的事都要等一等。你说你图的么？还有，让你写报告总结经验，你就应该突出领导，一切都是领导的功劳。成绩是在领导的带领下、指导下、协调下取得的。你看你写的，对领导的功劳只字不提，肯定不行……”
俩人就这么喝着酒扯了一通，王收觉着没意思，就说：“不喝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胡山也觉着和王收聊不到一家去，就说：“睡就睡。我最后再给你说个事：要完了这笔款就先别要了。”
王收问：“为什么？还有几笔联系得差不多了，很有希望要回来。”
胡山说：“你是光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啊，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现在厂里要体制改革，以后就不叫总厂了，叫集团公司；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机关处室要合并、裁员。要是你把欠款都催回来了，没有欠款了，服务处就没事干了；服务处没事干了，就要被合并；被合并了，咱处长还怎么当处长？明白了吗？这可是处长让我暗示你的。”
王收说：“这工作真是没法干了。干脆这一笔款咱也别要了，明天一早回济南算了。”
胡山说：“这一笔款必须要，对我非常重要。”
王收说：“那明天一早上班前咱就上厂长室等厂长，甭管厂长说让咱去找谁，我一个人去找，你守着厂长，别回头找不到人，厂长也不见了。”
胡山说：“：我不懂这个，都听你的。”
两个人躺下后，胡山马上就睡着了。王收有睡前看书的习惯，就拿出刚买的书看了起来。看到夜里一点多钟，王收有了睡意，就起身去厕所，准备睡觉。往窗外一看，天是大亮的。心里一想，估计是佳木斯纬度高，夜短，天已经开始亮了。王收上完厕所后，拿起胡山放在床头橱上的手表把时针拨到六点，关上房灯，躺好以后开始叫胡山：“胡兄！胡兄！快起！到点了！你不是说这笔款对你很重要吗！快起快起！”喊完以后自己倒头就睡。
胡山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往窗外一看，天果然大亮着。他急急忙忙边穿衣服边说：“我先洗脸刷牙，你也抓紧起来吧！”
王收也不搭腔，只管睡自己的。
胡山洗漱完毕，着装整齐，除了眼睛因喝酒发红以外，整个人精神抖擞的。见王收还在睡觉，就拿起自己的手表看了一下说：“快起吧，不早了。”
王收闭着眼说：“你去找服务员问问在哪里吃早饭，我马上起来。”
胡山就开门出去了。一会儿胡山就回来了，跑到王收床前一边咯吱王收一边说：“你这个小子太坏了，不让我睡你也别想睡！”
王收这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次催款回到济南不久，胡山因清欠工作业绩突出，被提拔为科长。
正如胡山说的，处长不再安排清欠任务，王收主动请缨，也被处长以种种理由搁置起来。整个服务处的人只剩一件事：等着合并和裁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