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时候,柳千蝉在校门口等着王收。等王收走到跟前,她问王收:“你有对象了吗?中午那个人就是你对象?”
“算是吧。”王收说。
“是个工人?”
“中学同学。”
“我也没看清,她漂亮吗?”
“不如你。”
“你吻她了?她不让吻对不对?”
“那是小说。”
“我看像是真的。吻都没吻,还算女朋友啊?有共同语言吗?”
“在一起不大说话。”王收如实说。
“有和我在一起说的话多吗?”
“不是一回事。”
“你们成不了信不信。”
“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我告诉你,你要是吻了她,你就是想和她成也是为了对她负责,要是没吻她,干脆就结束。”
王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柳千蝉说:“其实你就是吻了她也可以和她散,现在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封建。我和你说个秘密你别告诉别人行吗?”
王收说:“那你还是别说了。”
柳千蝉想了一下说:“你说出去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早晚会告诉你——我谈过恋爱,是个大兵,他和我什么事都发生了,后来是我和他吹的……现在他结婚了。”
王收说:“既然有了那种事就该缠着他,你怎么还主动和他散呢?”
柳千蝉说:“我就说你封建。有些男的想用那个办法把女的拴住,我最恨这一点,倒不是恨这种行为,而是恨这种想法。对男女来说,只要是爱情所致,什么事都可以做;如果是为了自己卑鄙的目的强加于对方,对不起——炉子里没火你就是用电风扇吹也着不起来,只能是越扇越凉。”
王收不得不说这个柳千蝉还真是“******“,是西方式的。她说的“互补”,可能就是指东方与西方的“互补”吧。
王收担心夏菁会突然冒出来,就告辞说:“我该回家了,我觉着你和苗冰拉拉挺合适的,他思想挺开放。再见。”王收说完骑上车子就走。
柳千蝉一把拉住他自行车说:“你怎么这样啊?和你说着话呢。怕中午找你的那个女的看见是不是?”
王收说:“不是。该回家了。”
柳千蝉撇嘴说:“比我大好几岁,还是个男的,怕我吃了你啊?这么胆小。你要做生活的强者。”
王收说:“你和苗冰拉拉多好,他是强者。”
柳千蝉像突然想起似的兴奋地说“要不然你写一篇《强者》,我也给苗冰看,我就说我写的。他糊弄我,我就不能糊弄他吗?行不行?不行不让你走。”
“试试吧。”王收答应了。
回到家,王收就写了个短文第二天给了柳千蝉——
???
《强者》
吃饭的人渐渐地多起来了。他歪戴着白帽子坐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手托着头,抽着香烟。经理叫了他两遍,让他上菜,他连头也不抬一下,只是锁着眉,大口大口的抽烟。他脑子里乱极了……
昨天,弟弟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成为家里第一位大学生,母亲高兴得又买鸡又做鱼,夸弟弟有出息。弟弟则捧着那张纸儿,出来进去的一遍又一遍地朗读着上面那几十个字儿,还不时地拿眼瞥他这个饭店跑堂的哥哥。他显然有点恼火,但又自愧不如,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自己不是不想考大学,可那年头上学,肚子里真没留下多少东西。他晚饭也没吃就钻到被子里睡了。
今天上午刚上班不久,未婚妻打了个电话来,告诉他自己考上“电大”了。听她那欣喜若狂的口气,那得意劲儿不亚于弟弟。并且也开始对他瞧不起了,一再教育他:跑堂的没出息,要想活得有价值,做生活的强者,就要像她和弟弟:去考大学……
接完电话,他便坐到这柜台后的椅子上,一支接一支地抽起烟来。“唉,我这辈子算完了。”他嘟囔着,猛地把帽子从头上抓下来,狠狠地摔到地上,开始拼命揪自己的头发……
顾客愈加多起来,是吃饭的高峰期了。经理这回真急了,走过来硬是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让他抬头看看——
饭厅里很多顾客的桌前都空着,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抱着孩子的妇女,也有戴着校徽的大学生……都在焦急地看着柜台这边。他突然感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这价值绝不低于弟弟和未婚妻。他心里一阵激动,或者说也有点儿像弟弟和未婚妻那样欣喜若狂了。于是他从地上拾起帽子戴在头上,声音格外响亮地喊道:“菜来啦!”这喊声止住了老人的唠叨和孩子的哭声,顶回了大学生们那刻薄的嘲讽,压住了饭店里所有的噪杂。每个人都看向他,每个人耳内都回荡着这独特的、漂亮的号子:“菜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