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一早起床，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空气很冷，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任波觉得隐隐作痛，恍惚间以为下的是雪籽，可是仔细的辨别，还是雨点。
快速的跑进车库，将身上的水珠子抖掉，任波坐进车里，里面依旧很冷，打开空调，搓了下手，冻僵的手渐渐又暖了起来，身体渐渐回暖。
任波驱车到医院，看了下手表，才七点钟，他今天上的门诊班，八点钟才开始上班：“还早，可以不慌不忙的吃早饭。”
在早点摊上喝滚烫的辣糊汤的时候，收到田恬的短信：“今天上班吗？我昨天最后一门考完了，我解放啦！”
“考的怎么样？不会补考吧？”
“乌鸦嘴，连好听的话都不知道说，~~~~(>_<)~~~~今天本人比较空哎！”
任波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是让他约她出去玩的意思，他当然想，可是上午要上门诊，下午已经和蒋函约好了，他是很想将安排都一五一十的和田恬说，但他知道如果全部说实话的话，田恬肯定会生气的，他要是和她说是碍于王护士长的情面，那田恬应该不会相信的。于是他回短信道：“今天上门诊班，但是下午可以早点下班，到时候我打你电话，咱们去小镜湖湿地公园玩，怎么样？”
“好的！O(∩_∩)O~”
想着下午和蒋函的所谓的约会，任波吃着生煎边郁闷道：“要是没有这个约会，我下午一下班就可以见到田恬了，哎！”
任波边喝着汤，边盘算着，该怎么说才不至于得罪人，并可以全身而退。想了半天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一路上都是抱怨着王燕给自己这么大的一个困扰，最后颓然的想：看了情况再说吧，说不定人家也只是被迫无奈呢，他期待着她也是和他一样的，这样就万事大吉了。
由于是下雨天，任波坐门诊时，病人并没有往常多，但病人依然没断过，只是没有像往常那样，出现积攒的情况，今天的班，是任波上过的最有条不紊的一个班，回想着以前像菜市场买菜一样的喧嚣的班，他暗暗的想：“要是每次的班都是像这样就好了！”
临近下班的时候，正打算去诊室的水池边洗手，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任波回身坐到凳子上，打量着他，瘦得皮包着骨头，眼窝深深的向内凹陷，高高的颧骨愈发衬托的他瘦得嶙峋，脸上皮肤晦暗，一双眼睛还算灵动，穿着白格子上衣，灰色的裤子，头上戴着顶大红色的运动帽，和他整体的着装风格不搭，可是却让老人显得精神多了。
任波见老人坐到他对面的凳子上，有点奇怪为啥没有家属陪着，故并没有马上给老人看病，而是朝着门口张望着，可是并没有如任波说期待的有陪人跟着，问道：“老人家，你是来看病的？”
“啊！”老人一边指着自己的耳朵，示意任波自己的耳朵不好使。
任波又将刚刚的话，大声的说了一遍，老人似乎是听懂了，赶紧拿出挂的号，断断续续的道：“肚子疼，医生你给我，给我看看。”
一边说话，一边指着自己的右侧腹部，任波当然知道那是肝脏的位置，他看了下电脑里病人的基本信息：王楚玉，男，82岁，退休工人等等，任波快速的将病人的基本信息浏览了一遍，然后并不急着给病人看病，而是扯着嗓子，问道：“老先生，你这么大岁数来看病，你家里人呢？”
老人反应还是挺灵敏的，他说话虽然慢，但是对答切题，道：“儿子、女儿都忙！昨天女儿给我挂好号，说今天她要加班，不能陪我了，我自己来！”眼神里有黯然，垂了眼睛继续道：“我不想、不想成为他们的负担，就一个人，一个人来了！”
任波大声的问道：“那您的儿子呢？怎么没有陪着过来？”提到儿子，老人晦暗的脸色似乎添了些神采，道：“他在外地工作，他是大学教授呢！”
“这么厉害呀，难怪这么忙呢！”任波应和着，其实他很不喜欢这么大年纪没有家属陪着的患者，万一查出点什么，还不能直接告诉他，其实对父母最好的给予是陪伴，而并不是物质的满足。
老人满口的牙齿已基本掉光，说话漏风而且发音含糊，但是并不影响任波理解他说出来话的意思，任波大致了解了下病人的基本情况，接下来，让老人睡到诊室的检查床上，躺平后，让老人撩起衣服，任波问道：“您刚刚说肚子疼，到底是哪里疼？”
老人用手摸着右上腹，道：“这里疼！以前只是隐隐约约的，现在疼的越来越厉害啦！”任波看着他指的的是肝脏的位置，让老人弓起双腿，认真的给他做了肝区的触诊，他仔细的触诊着，越触越是皱起了眉头，凭着这些年的经验，明显的摸出老人的肝脏是肿大的，而且肿大的肝脏表面凹凸不平。
他又仔细的摸了摸腹部其他的部位，似乎都是好的，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异常，任波又仔细的触摸了肝脏，并检查了胆囊，发现老人的胆囊是好的，依然摸出来肝脏是大的，而且触痛很明显，肝边缘不光整。
当下，任波扶着老人，帮他整理好衣服，让他重新回到了办公桌前的凳子上坐好，任波坐定后，大声的问道：“老人家，你以前得过乙肝吗？”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在苏州生活过，我和我老伴都感染过血吸虫，后来、后来虽然机（治）好了，但是老伴还是因为肝硬化久了（走了）。”老人神色黯然，他叹了口气道：“老伴，老伴久了有10年零三个月了！当时真是秋天，她说她没有看过枫叶，我们还去北京的香山看了一趟枫叶，回来没几天，就.”竟说不下来去，眼睛有些湿润起来。
任波从桌子上，抽了一张餐巾纸递给老大爷，待他情绪稍稍稳定后，问道：“大爷，你认识字吗？”
老人边擦着眼睛，边断断续续的尽量吐字清晰，道：“小时候，家里穷，哪里有线（钱）读书？！我是很想读书的，所以我怎么着也让我儿子、女儿读书，儿子还算争气，考上了大学，后来又读了博士。”老人的悲伤早已一扫而光，脸上都是骄傲的神色。（作者注：下面我就不模拟牙掉光的老人的说话语气了，反正大家自己想就好，不然还得解释，有点麻烦。）
看着老人开心的样子，任波又一瞬间的欣慰，可是后来又是愁着脸，思考道：结合给老人触诊和问诊的情况，老人的情况并不好，很可能是肝硬化伴发肝癌，需要做增强CT，可是这些不能和老人说呀，哎，他们家属也真放心，这么大岁数了，还让老人一个人出来看病。
老人还在如数家珍的说着儿子小时候多么多么的乖巧懂事，上学时候的成绩是多么多么的好，等等，仿佛他已经忘记了，他这趟来医院的目的。任波打断老人的话，问道：“老人家，你有手机么？”老人看着任波道：“没有手机，我儿子给我买了，我不会用，就给我小孙子了，他.”任波知道他又要说小孙子的事情，赶紧打断问道：“那你记得你女儿或者儿子的电话号码吗？”老人想了想，道：“我只记得是137开头的，后面的数字就不记得了。”任波看着老人紧盯着自己，倒是犯了难了，老人又开始说他儿子小学时候的事情，任波根本无心听他絮絮叨叨的说那些，只是犯了难了，该怎么将他的情况告诉他的家属，突然灵光一闪，一拍大腿道：“有了！”
他拿出一张处方笺，边对老人道：“我给你写一张字条，你带给你的女儿，你女儿看了以后就会明白的！”老人终于停止了对儿子过往的描述，问任波道：“医生，我这次来医院检查，有什么问题么？”任波也不好和他实话实说，只能大声的道：“给你开了药，写在纸上，你先拿-回-家给你女儿看，让她给你拿药去！”他话说的特别慢，似乎是一个个的吐着字，老人懂了任波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拿回家，让女儿给我拿药，是么？我这里的疼痛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任波看着老人稍稍有点紧张的眼神道：“那里没什么事情，就是吃坏肚子了！”老人如释重负道：“还好，还好！”
任波一边给老人仔细的讲解着以后要多吃软食，少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一边在处方笺上写下这么一段话：王楚玉的家属，你好，给你父亲做了肝脏的触诊，发现你父亲的肝脏肿大，而且触痛明显，考虑可能肝脏里面长瘤了，建议你们带他来医院，去做个B超或者增强CT检查肝脏情况，以排除肿瘤的可能，他一个人，年纪这么大，具体的情况尚未和他说，只是告诉他，他没什么问题，开了一些药让他拿回家让你们给他抓，希望你们看到这个处方笺后，能重视起来，以后别让老人一个人来看病了。
任波拿着这张处方笺，看了一遍又一遍，心内不禁的感叹道，这是自己开过的最奇怪的一张处方笺，希望也是唯一的一张处方笺。来回瞅了几遍，才将之折起来，郑重的交到老人手里，老人又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儿子的“光辉事迹”，这让任波不禁感慨万千：“中国的家长，自从有了孩子，生活的重心都是孩子，没有了自己！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一边扶着老人往外走，一边再三的叮嘱他，让他一定要把这张纸条拿回去，记得给他的子女看，老人答应着，感激的朝着任波挥手。
看着老人颤巍巍的身体，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任波不禁感慨：人老了，真的很可怜！就像结完果子，滕叶发黄的番茄枝，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天天的枯死；又像是结完莲子的荷花茎，虽然有“留得残荷听雨”的意境，可是“荷”毕竟已残，而做一个等死的番茄枝和残荷，却是一件更加可怜和可叹的事情，可是谁都有老的一天，变老是人类的最可怕的问题，也是无可避免的问题，时间面前，一切平等，所以一定要珍惜自己年轻时的光景，不能让流年空度。
任波再一次站起身去洗手，擦净手后，看了看手表，不知不觉中，已经12：30了，忙碌中，时间总是过的格外的快，停下来后，任波觉得有些饿了，可是他却不知道吃什么？每天吃饭都是一个大问题。
想到下午还得去相亲，“清茶吧在市中心高新区那一带，市立图书馆也在那边，我先从医院这边开车过去吃个午饭，然后去图书馆看书，看到差不多点的时候，直接去清香茶吧。省的我现在回家里，到时候还得再赶过去，太麻烦了。”
回科里换上天蓝色薄羽绒外套，拿着自己的包想往外走，迎面遇到王燕，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任波，夸张的道：“波波，加油哈！”
任波觉得头皮发麻，明显王燕已经知道他和蒋函约好的今天相亲的事情，看着王燕充满期待的表情，他感觉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简单的搪塞过后，匆匆的走了。
找了个饭店，要了一菜一汤：番茄炒鸡蛋和冬瓜排骨汤（小份），番茄炒的鲜红可口，香气扑鼻，任波大口的扒着碗里的饭，那一小盅冬瓜排骨汤做的精致极了，任波喝了一口汤，却是鲜香无比，“这家的菜做的不错，下次还来这家吃饭！这么简单的菜做的这么可口！”任波吃完饭出门的时候，还特别看了一下这家的店名，叫“御厨房”，他一吐舌头：“莫名其妙的做了一次皇帝，嘿嘿，不过他家的菜真的很好吃，下次一定还得过来尝尝其他的菜。”
图书馆离饭店很近，五六百米的距离，穿过一个拱桥，是一排临水的三层楼建筑，图书馆是这排建筑的第一间，后面还是买其他小杂货和小吃的铺子，看着熟悉的景象，任波觉得格外亲切，以前大学的时候，任波常常来图书馆这边看书，他那时候狂迷金庸的武侠小说，就是为了这个，他才办的图书馆的卡，后来看完金庸的所有小说后，他倒反而没有了目标，来的少了，工作以后，时间就更加的少了，一年能来一次就已经很不错了，任波仔细的算了算，他已经有三四年没来图书馆了，上次来的时候还是考主治前，他来这里看过几次书，后来觉得要绕路来这里麻烦，又改到回家里看。
书店的格局，仍然是三四年的模样，一楼依然是辅导材料之类的书，二楼是文学和财经类的书，三楼应该是和医学有关的书，他想都没想，直奔二楼，抬眼看到架子上放了一本福尔摩斯，随手拿了下来，他看过福尔摩斯系列的《血字的研究》和《四个签名》，而拿下来的这薄薄的一本，却是自己没有看过的《巴斯克韦尔的猎犬》，他有点迫不及待的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一页页的看了起来。
任波很喜欢看福尔摩斯，因为心里先有了福尔摩斯，再看柯南，就觉得并没有福尔摩斯精彩，当华良迷柯南迷的一塌糊涂的时候，强烈推荐给任波的时候，任波看了一集就看不下去，觉得难以超越福尔摩斯。
正当任波津津有味的看着书时，有人在背后轻轻敲了他一下，“hi！”任波赶紧回头，他惊讶的看到田恬那一张清秀的脸庞，她穿着一件驼色的大衣，牛仔裤，帆布鞋，背着一个黑色的小小的双肩包，手上拿着一本书。
“你怎么在这里呀？”任波惊讶的问道。
田恬在任波旁边坐下，笑道：“这应该是我要问你的吧？你不是说你要上班么？早知道你来图书馆，我们一起来呀！考完试，闲着实在无事可做，吃完饭就来这里看书了。”
“呃，我是刚刚下班，在这边简简单单的吃了个饭，来这里休息会，顺便等人的！”任波看了下手表，才13：10。
“等谁呀？”田恬翻开自己拿过来的书，脸却看着任波问道。
他迟疑着，他知道他说实话的话，她该是会有多伤心，可是撒谎的话，他确实很不想，他避开她的眼光，假装看书，短暂的纠结之后，漫不经心的答道：“一个病人家属，她想了解她爸爸的病情，约在清香茶吧，哎，推了很多次了，实在推不了。”
“清香茶吧呀？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田恬彻底合上书，道：“该不会是这个家属看上了你，所以才约你的吧？”
“怎么会呢？别瞎想了，就是想了解她爸爸的病情的！”任波也合上书，认真的向田恬道。
“真的吗？既然这样的话，你能带上你的家属吗？反正我又不说话，只是在旁边听着，不会影响你们谈话的。”田恬甜笑着看着任波发窘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