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酒无月,唯有冰雪三友。
青风的眉头已经皱了三天,他身体上的痛虽然好了,但他心头上的愁绪却越来越浓。
“墨松先生,真的要等到入冬之后才能出得去?”
冰剑谷夏日冰雪刀风,还有那个鬼见愁的漩涡,这里比世外桃源还要隐秘,真正想当个世外闲人的人一定喜欢这个地方。可是青风非但不想做什么隐士,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像个傻子一样苦等十月冰雪开封。
墨松先生道:“你要是有你师傅那样的本事,你可以来去自如。”
可惜世上谁还有归鸿老祖那样神鬼惊叹的能力,能将一座城市从江南搬到西北?如果有,那么出入这个小小的雪谷自然就像出入自家的门一样简单。
青风自然知道自己没有归鸿老祖的本事,连十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他有的只是深锁的眉头。
墨松先生看着他愁眉不展,道:“你哪怕看一个月,那天上的飞雪和寒风也不会消停。”
青风道:“可是。。”
“没有可是,只有酒和菜,还有琴和诗。”寒梅先生出现在背后,脸上带着笑意。
人生有酒和菜,那人生已经是不虚此行了,何况还有音乐和诗歌,如果四样俱全,这个人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酒香,菜香,古琴的芳香,诗歌的清雅,一间充满诗意的房间;三位品味、品德、品行皆是一流的朋友,还有谁不满足的呢?
青风很满足,没有比现在更满足的时候了。他喝着酒,吃着菜,听着高雅的音乐和最美好的诗篇,他简直要幸福死了。
青风道:“三位先生高雅脱俗。小弟一介俗人,能交到三位高朋,若非是三生有幸,只怕也是透支了两辈子的好运。”
紫竹先生笑道:“如果因为我们三个老光棍而用光了贤弟的运气,那我们真是罪过!”
青风道:“先生难道是觉得小弟在说笑?”
紫竹先生摆摆手,道:“非也非也!贤弟年少,见的人不多,遇到我们这种附庸风雅的俗人有一点兴趣,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恰好我们三个脸皮厚,得了贤弟的夸赞还能厚颜无耻十分得意,只是这话若是被别人听到,只怕那人要抱着肚子笑上三天三夜!”
青风笑道:“能够笑上三天三夜的人,这个人本事一定不小。”
寒梅先生道:“而冰剑谷恰好有这么一个人。”
“噢?怎么没看见?”
他很快就会看见,因为他已经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门开了,飞雪先入,随后是一个人,一个像花儿一样的人。如果硬要形容她,那她可以说是冰剑谷里唯一的色彩,唯一春天的色彩。
她本该是盛开在春天的花,可她偏偏要在冬天绽放。她简直固执得像一头牛,骄傲得像一只大公鸡。
但她却是一位绝世的俏佳人。
墨松先生将她引进屋,对青风介绍到:“这位是俏生花姑娘。”又介绍青风:“这位是青风贤弟,归鸿老祖的高徒。误入冰剑谷,幸好进了冰剑谷,不然你可一辈子也见不到像青风贤弟一样的人。”
青风道:“小弟也一辈子见不到像三位贤兄一般的人,还有。。像姑娘一般的人。”
俏生花笑了笑,幸好是在冰雪皑皑的冰剑谷笑,若是在春天笑,只怕百花也要羞煞。
她笑道:“原来这谷里本来被这三个酸儒搞得漫天漫地都是一股子臭书生的味道,幸好来了一位有趣的人。希望你保持,不要学他们三个一样,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天天风花雪月的,搞得自己像个圣人。”
青风咧嘴一笑,又叹了一口气。
俏生花道:“你叹气什么?”
青风道:“感叹我马上就要变成姑娘口中的没趣人了。”
俏生花道:“为什么?”
青风道:“因为我还有三个师姐师弟。”
俏生花道:“你变成没趣的人是因为他们?”
墨松先生笑道:“确实跟他们有关,因为贤弟的师姐叫幽花,两个师弟一个叫缇雪,一个叫溟月。”
俏生花道:“青风,幽花,缇雪,溟月。。风花雪月。”她眼睛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更亮了几分:“非但不无趣,反而更有意思了!比他们三个叫什么岁寒三友有趣多了!”
墨松先生苦着脸,道:“为什么?难道就因为风花雪月有风有花有雪有月,而我们岁寒三友只有松竹梅?”
俏生花道:“错了!风花雪月包含了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天上的,地下的,男的,女的。而你们三个就是三种木头,三种木头组成的,能比得上那么多东西组合在一起的吗?”
墨松先生更是只有苦笑。
寒梅先生道:“贤弟啊,要是冰剑谷没有封死,我第一个把你赶出去!”
青风道:“为什么?”
寒梅先生道:“因为你只在这里住了三天,就抵上了我们在这里住了三十年!”
俏生花插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寒梅先生道:“那我们现在就应该住到河西去了?”
俏生花道:“可惜这里没有河,不然我亲自去河西给你们三个盖三间茅草棚。”
寒梅先生道:“那这里呢?”
俏生花瞪大了眼,道:“当然是给这位新来的青风兄弟和他的师姐师弟们住啦!”
寒梅先生道:“你还要把他的师姐师弟们叫来?”
俏生花道:“非但要把他的师姐师弟们叫来,还要请他的师傅来住住,不过只能让他的师傅和我的师傅一起住。”
寒梅先生道:“那只怕冰剑谷再也不能叫冰剑谷,只能叫刀剑谷了!”
青风皱眉道:“怎么,难道家师和俏姑娘的师傅有过节?”
紫竹先生道:“非也非也,非但令师傅和小俏俏的师傅没有过节,还是很要好的朋友。”
青风道:“不知是哪一位前辈大师?”
俏生花脸上洋起自豪的神色,道:“家师就是蓬莱九仙之一的怜花大师。”
蓬莱仙岛自古以来就是传说之地,其仙迹时常显现于东海之滨。上有琼楼玉宇,飞瀑临绝,仙禽异兽稀松平常,灵芝神草花开遍地,就连最普通的空气,凡人吸上一口都能多活两年,可以说那里是世界上的人都向往的地方。
但那里却不是人人都能到的了的地方,就如同白玉京,你要飞越那永远没有边际的天空才能到达,其中的距离不是想象就能穿越的,蓬莱亦如此。
白玉京遥不可及,想都不要想,因为那是天上宫阙,可蓬莱就不一样了,至少它是在人间,只要在人间,就没有人到不了的地方。
蓬莱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住了九个人,九个非一般的人,他们不是神不是仙,也不是佛或是魔,自然也不是什么妖怪精鬼,他们是九位道行通天的修道者。
流霞仙子,清明老道,一方和尚,岁月歹人,道一丈,海云子,断世叟,锁烟人和怜花大师。他们的道行都高深莫测,他们的行踪都飘渺无迹,他们就是活在世间的活神仙。只不过在百年前蓬莱九仙俱都不知去向,这件事也令修道者们百思莫解。
青风道:“怜花大师。。跟东湖烟雨山的莲花尊者有什么关系吗?”
紫竹先生反问道:“墨客山庄难道和墨松有关系吗?”
墨松先生无奈道:“没有关系,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寒梅先生道:“所以怜花大师和莲花尊者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是名字里都有花,一个是莲花,一个是怜花,仅此而已。”
俏生花有些不高兴:“仅此而已?我家师傅可不是仅此而已!”
寒梅先生道:“对,你家师傅至少是两个仅此而已!”
青风道:“我看见家师就像老鼠见了猫,躲都来不及,所以也没有听他说起过令师傅的大名,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俏生花道:“你不光要知道,还要见到!”
青风有些吃惊,道:“怜花大师要来这里吗?”
紫竹先生叹了一口气,道:“不,是小俏俏要带你去见他的师傅。”
青风更吃惊:“必须去见吗?”
俏生花的脸色有些不悦:“难道客人来了,连主人的面都不想见吗?”
客人登门拜访,自然不能连主人的面都不见,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这人不是小偷就是强盗,因为只有小偷和强盗才不愿意见到主人,他们只要见到钱财就行了。
青风不是小偷也不是强盗,所以他一定要见主人。
可这里的主人真是非等闲能见到的。
看着前面的路,至少还有两个时辰才能走到,如果御剑飞行,只不过片刻,可当青风想御剑飞行的时候,俏生花这样对他说:“你想变成大花猫吗?”
青风自然不想变成大花猫,但为什么飞行就会变成大花猫呢?俏生花这样跟他说:“天上的白毛风比刀子还厉害,你若是上天,不但会变成大花猫,还会变成丧家犬。”
青风折了一枝梅往天上一丢,不过三丈高,就看到梅花被风雪碾成碎屑往下掉。他觉得背脊都在发凉,暗忖道:“幸好没有飞行,不然岂止变成大花猫、丧家犬?”
所以他只好跟着俏生花走,所幸这一路虽苦,却并不乏味。俏生花就像一只活泼的小兔子,东跳跳,西跳跳,一会儿摘来一些青风从来没见过的果子,一会儿抓来青风从来没见过的蝴蝶,还有竹林、梅林和松林相伴,这一路也算是痛并快乐着。
竹林、梅林、松林的尽头就是怜花大师的洞府,一座云雾蒸腾笼罩的仙府,怜花大师把她在蓬莱仙岛的生活习惯带到了冰剑谷,把这里变成了四季如春的小蓬莱,而这座洞府就叫做“忆往昔”。
“忆往昔”仿佛就是蓬莱,青风没有去过蓬莱,但他觉得这里就是蓬莱,因为这里就像仙境:开不败的花,永不冻的泉,还有三两只仙禽和翩翩飞舞的蝴蝶,蝴蝶振起,双翼后洒下斑斓的流星;仙禽踱步,步步莲花。
青风看过了东湖烟雨山的八景之后几乎认为那就是人间绝景,但他见过这一方仙府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实在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