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纵贯东西,划分南北,气势磅礴,无愧天下猛水之首。
其自秦岭而起,沿龙脉而下,积万顷之力,汇于平原,在此处归于沉寂,然其蚀土侵林,终形成一个大大的水湾。其湾若龙,态若腾空,是为龙水仙湾。
龙水仙湾得淮水之福,山水美地,人杰地灵,汇集了许多能人异士。
俗话说聚众而朋,聚朋而党,自然而然这里也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组织,这个组织直接以龙水仙湾为名,挟淮水南北交通要害,威振天下。
组织内历代首领皆称为——龙主,龙水仙湾之所以能八百年不倒,皆因首领龙主及其座下高手,道行深不可测,若非如此,龙水仙湾这块肥土早被呼啸山林的悍匪贼寇分而占之。
青风在天上瞰一片平整的大地上一条弯曲的大河从西边往东流去,心里也开阔许多,星夜奔驰的疲劳感也减轻了几分,他现在只想找马上到龙水仙湾里的酒楼胡吃海喝一顿,再蒙头大睡一觉。
他嗜睡的习惯也是他的懒因之一,修道者中比他能睡的大有人在,比如西峰十二岭的猪腰子和狗腿子就比他能睡得多,但这么能睡还可以把道行修到这般地步的却只有他一人。
这种天赋足以让他骄傲着再呼呼大睡十年。
然而近乡情怯的龙子却有忐忑不安,一直在他旁边嘀嘀咕咕,唠唠叨叨,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见了父老乡亲该说什么。
青风只觉得耳边脑海有成群成群的苍蝇蚊子飞来绕去,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别说话了?再说我就把自己变成聋子!”
龙子冷冷道:“你在天上跳舞我也没有阻拦你。”
青风不说话了,因为在天上跳舞的确不对,那是仙女的专利,他既不是仙,也不是女。
做错事的人只有接受批评,批评的时候一定要沉默,反驳和软弱的认错一定会让批评你的人得理不饶人,更加肆无忌惮地骂得你狗血淋头!
青风现在没有被骂,但与龙子相貌不符的碎碎念使他快要失控,为了避免失控,他蹭地一下就蹿出去,直接到了地上隐蔽的地方,再从隐蔽的地方出来,到了龙水仙湾的入口。
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为什么只有这里是入口?
因为这里有一个石牌,上面写着两个字——“入口”。
人是有规矩的动物,没有规矩的是野兽。青风是人,自然遵守规矩,自然也从入口进入。
不过却有人阻止他继续进去,两个人,显然是守门的守卫。
两柄长枪架起一道不能逾越的鸿沟。
守卫齐声喝道:“龙水仙湾戒严,任何人不得进入。”
青风道:“那能不能出?”
守卫怒瞪着他:“也不能!速速离开,否则当作盗贼一并抓了!”
青风道:“里面闹贼了?”
守卫不说话了。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他们的饭碗才会保住,不然他们只能回家砍柴打猎,一辈子也休想穿上体面的衣服,休想能有大把挥霍的金银。
但不说话也是一种回答,显然龙水仙湾已经遭了贼。
龙子也走了过来,从腰间掏出一块牌子,守卫看到后那诚惶诚恐的表情青风一辈子也忘不了。
——这就是权利的力量,只需要亮出身份,就能纵横无忌。
龙水仙湾是一座座连接的水寨和沿岸长长的市井道路拼成的城市,在平原上显得十分突兀,像一位美丽少女平坦的小腹上长了一个瘤子。
不过这个瘤子里面不是脓,是金银财宝。
龙子带着青风直接走到最中心,最高的建筑——瞭龙阁。
这座通天阁比雷音钟塔还要高、还要雄伟,从老远就看到它的影子,到了近处更显得恢宏。
青风道:“这瞭龙阁是你们家的?”
龙子道:“不是我们家的,是龙水仙湾所有人的,是龙水仙湾的象征。”
青风终于知道为什么龙水仙湾可以屹立八百年不倒了,因为这里有爱民的君主和自律的人民。
青风忍不住问道:“下一任龙主就是你?”
龙子摇摇头,有些不耐烦:“我不稀罕那个位置,我喜欢自由,所以我才离家出走到了十二岭。”
青风惊道:“离家出走?原来你是个叛逆的小孩!”
龙子沉声道:“再说一遍我就赶你出去。”
龙子当然不会赶青风出去,即便真的想赶他出去,龙主也不会让,因为青风身上有龙水仙湾想要的东西——纯元镜。
瞭龙阁的大厅金壁辉煌,比龙子那个大厅强上千倍百倍,大厅中间也有一个圆桌,这张圆桌至少可以围坐一百个人。
现在只有三个人,青风,龙子,和面色寒冷如铁的龙主。
龙主是龙子的父亲,儿子回家,父亲心里很高兴,不过他却高兴不起来,青风将纯元镜拿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发出了精光,不过又暗淡下去。
“十方蟠龙旗被盗走了。”
青风的脸色看起来比龙主还要冷还要铁青,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是谁盗走的?”
“三天前,贼人来历不明,一身鬼气,像个鬼魂。”
三天前,就是青风到西峰十二岭的那天,如果那天他不去喝酒,而是直接前往龙水仙湾,那是不是就能阻止十方蟠龙旗被盗走?
青风狠狠道:“一定要捉到盗贼!”
龙主道:“肯定要捉到!”
龙子道:“怎么捉?”
青风道:“有什么线索?”
龙主道:“贼人手段高明,没有留下线索。”
“有!”
三人齐齐往门口看去,一个人急匆匆步入大厅,手里拿着一个环,门的手环,本来应该含在门上铜兽嘴里的门环。
龙子道:“小麒麟!”
公子鳞一愣,喜道:“小龙人!”
两人是儿时的小伙伴,龙子二十年前离家出走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虽然有很多话要说,很多问题要问,但现在不是时候,等到了正确的时候,两人一定要说三天三夜。
龙主道:“这个门环,是线索?”
公子鳞道:“这是蟠龙殿的门环,上面有贼人留下来的气息。”
龙主道:“这个线索准确可靠吗?”
公子麟道:“准确可靠,可靠得简直不能再可靠了,因为这是莫无情找到的蛛丝马迹。”
青风道:“莫无情,听起来是个无情的人。”
公子鳞道:“无情的人往往最可靠,因为他们靠的是本事吃饭,而不是人情。”
青风点点头,公子鳞说的很有道理,不近人情的人还能在龙水仙湾坐搜查总部的老大一坐就是三十年,这个人的本事无疑非常大。
莫无情不仅本事大,他本人的脾气也非常大。
好像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怎么好。
这个线索本来应该他送来,他却让公子鳞送来,显然他在生某个人的气。
龙主哼了一声:“莫无情还在生气?”
公子鳞道:“生气归生气,该办的事办得滴水不漏。”
青风道:“有办法了?”
公子鳞道:“他决定亲自追捕那个小偷。”
青风道:“小偷?能偷了龙水仙湾镇山之宝的人,只能被称作小偷?”
公子鳞道:“在他眼中,能被称作大盗的人,只有一个。”
“谁?”
公子鳞却看向龙子,龙子叹了一声,道:“是白耗子。”
青风道:“西峰十二岭的老大?他难道在龙水仙湾偷了什么东西吗?”
公子麟道:“偷了一把钥匙。”
青风道:“开宝库的钥匙?”
公子麟道:“开心房的钥匙。”
青风跳了起来:“偷心贼!”
白耗子偷了莫无情妹妹的心,把她拐骗到西峰十二岭当了压寨夫人。莫无情想出兵围剿西峰十二岭,却被龙主制止,莫无情心中有恨,以为龙主是因为他儿子在西峰十二岭当山大王,不肯大义灭亲,可事实上大家都知道龙水仙湾对上西峰十二岭一定讨不了便宜。
这一恨就恨了三十年。
红日西斜,金色晚霞洒满了了龙水仙湾,一江金水滔滔,荡尽青风心头的愁绪。
一看到莫无情的脸,他脸上的愁绪就消失了。
“这是一个机关人,一定没有感情,只会按照指令办事,而发号指令的人除了他自己,就没有别人了。”这是青风对莫无情的印象。
这种人给人十分强烈的信任感。
夕阳将莫无情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平添了几分沧桑,让他显得更加可靠。
莫无情道:“我要三个帮手。”
龙主道:“这里正好有三个最可靠的帮手。”
莫无情看了看青风,龙子和公子鳞,道:“公子鳞术法高超,龙水仙湾无人能出其右,他是一个好帮手。”
龙主抢过话头:“这位是魏风居归鸿老祖门下高徒,青风兄弟,自然也是最好的帮手。何况他本就是为了十方蟠龙旗而来,他也必须要参与。”
莫无情又把话头抢了过去:“你儿子也算是好帮手?”
龙主脸色很不好,不论哪个君王被人臣当面质疑,脸色都不会好,就算是唐太宗,他也曾多次忍不住想杀了魏征。
青风忽然道:“他若能在法斗上胜你,算不算好帮手?”
莫无情在很多时候都很冷静,不论别人怎么挑衅和激将,可在修行术法这一途上他不能容忍别人的挑衅。因为除了无情这个称呼,他还有龙水第一战神的称号。
瞭龙阁内的较场上吹着风,暖风,从四面的窗户外吹进来。天气越来越暖和,人们的衣服也越来越薄。
修道者之间的战斗往往会发出耀眼的光彩,为了不让那些平凡人看到不该看到的场面,大家都躲起来战斗,所以那些民间传说中出现的祥瑞或异象,大都是修道者在斗法。
莫无情屏息凝视,龙子同样严阵以待。周围都是龙水仙湾的高层,也都是见过修道者或是本身就是修道者。
他们现在要见证的是龙水战神和龙主之子之间的战斗,这场战斗会决定谁是新一任的龙水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