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蓝天,鸟语花香。
缇雪日夜兼程御剑飞行,赶了一个月的路,终于来到青禅法师那张纸条子上描述的南国地界。
犹是如此,南国也并非神洲浩土的最南端。
——世界之大,人怎可能窥全?
南国其实是修道者对这片地处南方的世外桃源的美称,因为这里的风景自成一派。精致、恬静、与世无争是这里的标签,没有人的闯入是保持这里最纯粹的美的原因。
至于没人闯入的原因,那便是将南国全境几十万里土地包围起来的毒瘴和猛兽。
——凶狠毒辣,也是保护美丽的一种手段。
这里林木清秀不似魏风居万里林海那般茂密得令人压抑,水在阳光下闪耀,像一只只古灵精怪的精灵,偶尔从树林间慢慢悠悠走出来的头顶长了一对大角、背上生了一对黑色翅膀的半鹿半马的怪兽被树上一只淘气的松树丢下一颗松果砸在它头上吓得飞到天上,撞在木叶繁茂的树上,树叶哗啦啦落下来像雨一样,绿色的雨。
这种古怪又充满自然美的场景不时上演,仿佛这里就是上天犒赏于世的一片人间天堂。
缇雪却没有心思细细品味这里的美,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要是找不到菩提子,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缇雪在树林间穿梭飞行,这种乐趣倒是在万里林海体会不到,那里除了人工开辟出来的道路之外,一棵树紧贴着一棵树,仿佛阳光都难以透过树林。
还好这里不是。
他穿梭疾驰在林中,并不是无头苍蝇乱窜。
“南国焰火,涅槃生珠”。这八个字给普通人看一辈子可能什么也发现不了,但缇雪很聪明。
“南国自然就是这片天赐之地。”
“焰火不是真的焰火,而是五行中的火,这种火不灭万物,反而能助万物生长。这种火只有一个地方存在——凤凰宫。”
“凤凰涅磐,到这里答案已经很明显,其实这张纸条写三个字就行了——凤凰宫。”
“但生珠的意思是什么?难倒是指凤凰宫里的宝贝?”
缇雪不再想,先到了凤凰宫再说不迟,胡乱猜测反而更容易混乱。
凤凰宫在哪里?这又是一个问题。
天下修道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凤凰宫其实没有多少人去过,去过的也难以形容它的所在,因为凤凰宫的地理位置每年都在改变,昨年可能在一个大瀑布下,今年就可能在一个深潭里,明年可能飘到天上也说不定,当真是捉摸不定。
缇雪却能找到它,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手中那一枚金球,凤雪扔给他的金球。
他曾苦思冥想,因为一顿饭怎么也值不了一枚金球,却没想到这里面竟然隐藏着通往凤凰宫的地图!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凤雪三人的身份不仅昭然若揭,青禅法师自鸣得意以为难死了缇雪的八字谜语也成了废话。
凤雪并不是故意给缇雪这枚金球的,只因为她身上只有这个东西最不值钱。
缇雪本来也没有发现金球上面的秘密,但又有谁会把这么一粒做工精致的金球球拿到火上烧烤呢?
缇雪就会。
他烤金球的时候在想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凤雪留给他的暗号,比如约他某时某刻在某地相会把酒言欢之类的。
每一个正在成长的少年心里都会有这种大胆的痴心妄想,缇雪年纪正是情窦盛开的时候,这种想法也是最多的时候,所以干出些旁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在意料之中。
金球在火焰中浮现出一丝丝白色的荧光,忽明忽暗,交错纵横布满了金球的表面,然后形成了一幅画,很微小的一幅画。
画中美女如云,穿着华贵的服饰翩翩起舞,她们的双臂都长了翅膀,看起来不像是人类。她们周围围着许多人,也不能算是人,因为这些“人”脖子上顶着的并不是人头,而是虎头,狼头、马头、牛头、鹿头之类的兽首。
兽头人围着双臂生羽的美女们,美女们中间又围绕着一片好似浮在空中的硕大红色羽毛。羽毛闪着光,红色的光,羽毛尾端一直指着南方,无论缇雪如何转动金球,那片羽毛都指着南方,这个金球思湖起着指南针的作用。
缇雪看到金球上浮现的画,隐隐约约感到凤雪来历不凡,直到青禅法师要他去南国,他才发现这枚金球的意义。
接着他又惊又喜。
惊的是凤雪三人竟然是南国凤凰宫的人。
喜的是凤雪竟然未卜先知给了他这么重要的东西,心里真的竟以为凤雪已经对他有点意思。
可他不知道这不过是凤雪无心插柳替他办的一件好事。
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谁也说不清楚。只能说他们之间或许真的有某种不可说的缘分。
这枚金球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不过是凤凰宫内用作流通的货币,与金银铜币无本质上的差别,它本就是金子做的。
不简单的是这金球上面的画。
每年改变位置的凤凰宫总要想个法子让远出在外的宫内游子们找到回家的路,也要让与凤凰宫有贸易往来的人能找到位置才行。不过虽然能利用金球找到凤凰宫的位置,但也未必能进得去。
缇雪现在就是如此。
他站在地上,早已收起抱岚剑,显然他已经找到目的地。
可是他眉头紧皱,好像在焦虑着什么。
他手中燃着火焰,为的就是不让金球上面的画消失,画消失了就找不到凤凰宫在哪里。
可火焰仍在燃烧,画面犹在,画中羽毛所指就在他脚下,可这里并没有什么凤凰宫。
在他面前只有一面高耸入云的嶂,他站在山嶂下,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这枚金球根本就是凤雪用来戏弄他的?
可这实在说不过去,再怎么戏弄也不至于把他戏弄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所以这里一定另有玄机。也许这面嶂壁本就是障眼法。
他熄灭手中的火焰,收好金球,将抱岚剑提在手中,准备用剑劈开这恼人的嶂壁。
就在抱岚剑要挨到岩石嶂壁的时候,后面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喊:“住手!”
缇雪生生停下,回头看去。
发出声音的居然是一只猪!不,应该是一个长着猪脑袋的人,跟那肥头大耳的脑袋形成鲜明反差的是他瘦骨嶙峋的身体。
这副身材看了绝对会让人倒胃口,是什么鬼斧神工才能让一个看起来文弱瘦净的身体配了一个猪脑袋。
缇雪感到浑身冒冷汗,因为那猪人向他跑了过来。
“站住!”缇雪举剑指着那个猪人,他不想让这奇怪的生物靠近自己。
那猪人应声而止,停在缇雪五丈开外。
缇雪想开口说话,可他竟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归鸿老祖从来没有教过他该怎么跟一只猪对话。
好在那猪人会说话,他笑着说:“嘿嘿,我没有恶意。”
他还会笑!缇雪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当他看到猪人笑的时候,他情不自禁举剑就要砍死这恶心的猪人。没想到猪人突然发出惨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求饶:“少侠饶命!少侠饶命!我不过是一个卖货郎,你看,我背篓里全是小孩儿玩的玩具,我只是一个卖玩具的货郎而已!”
缇雪这才发现他背后背着一个篓子,里面装的如他所说,全是小孩子玩的小物件。
他半信半疑道:“那你刚才为何喝止住我?”
猪人道:“少侠既然能来到这里,想必也有金脂流莹球吧!”
缇雪拿出金球,问道:“是这枚金球?”
猪人道:“正是这枚金球!”
缇雪困惑道:“它有什么用?”
猪人惊讶地看着缇雪,道:“难道将金脂流荧球交给少侠的人没有告诉你它的作用?”
缇雪不耐烦道:“说!不说一剑劈了你!”
猪人吓了一跳,急忙道:“这是凤凰宫内流通的货币,也是进入凤凰宫的开门财。先用它找到凤凰宫的所在,然后将其仍到地上,就能进入凤凰宫了。”
缇雪怀疑道:“当真如此?”
猪人手无缚鸡之力了,生怕被缇雪一剑劈成两半,哪里敢撒谎,连忙道:“若有半点虚言,天打雷劈!”说着对天发了一个誓。
缇雪见他信誓旦旦说得很真切,不像有假,但从来不深信别人的他还是不相信天下竟然有这种看起来如此愚蠢的开门方式。
他想了想,道:“你身上应该也有这。。金脂流荧球吧?你过来,过来扔一个试试。”
那猪人战战兢兢走到嶂壁前面,从怀里掏出一个跟缇雪手中金球模样一般无二的金球,作势就要往地下扔。
缇雪突然大喊一声:“住手!”但那金脂流荧球已经离开猪人的手,眼看就要落到地上。
忽然,缇雪人影闪动,化为残影,猪人只觉得眼前一模糊,接着一阵劲风吹过,然后眼看就要落地的金脂流荧球被缇雪拿在手中。
缇雪冷声道:“我信了。”
猪人脸上背上全是汗,声音发颤道:“少侠信就好,信就好,我还怕你不信呢!”
金脂流荧球扔到地上便能进入凤凰宫,猪人便是打算如此来摆脱凶神恶煞的缇雪,没想到却被他识破,一时间坐立难安,心头直打鼓。虽然怀中还有不少金脂流荧球,但看缇雪刚才的身手,只怕再多的金球也落不到地上。
缇雪道:“这枚金脂流荧球归我了。”
猪人苦着脸道:“少侠不是有一个吗?”这纯金的球价值不菲,一枚已经可以保证他一年的开销,猪人只感觉肉在痛,心在滴血。
缇雪盯着猪人,忽然发觉他有点可爱,笑道:“用你的耳朵来换如何?”
猪人捂住耳朵,恐惧道:“不不不!少侠要拿去就是!钱丢了可以找,耳朵丢了只能当聋子!这个买卖不划算!”
缇雪端详着已经被他端详过无数次的金猪流荧球,道:“买卖里面有,进去再说!”说完,捏住猪人的耳朵,将金猪流荧球猛地往地上一砸。
一阵金色雾气笼罩他们,视线完全遮蔽,等到雾气散去,出现在缇雪眼前的景象他一辈子也难以想象。
繁华热闹的大街,店铺林林总总,整齐地排列在两旁。街上行人各异,画中的兽头人真实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们就像人世间那些普通人一样,一样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
这是一座城市,一座不属于人类的城市。
缇雪喃喃道:“修道者中盛传的南国,果然与众不同。”
他抬头往上看,一座恢宏的宫殿矗立在城市上方,建在一面山坡上,将整面山都覆盖。
“这就是凤凰宫么?”
缇雪注视着凤凰宫顶上那片远远看去依然硕大无比的羽毛——羽毛发光,代替了太阳。
缇雪不禁有些走神,他好像看过这片羽毛,却不知道在哪里看过,难道又是梦?
猪人道:“这是凤凰宫,下面是依附着凤凰宫的城市,外面的人都叫它南国。上面那片巨大的羽毛叫凤凰落,是照亮这里的光明,但大家都喜欢叫它南国之羽、希望之羽、重生之羽!”
缇雪眼睛一亮,抓住猪人的肩旁,道:“重生?涅磐重生?”
猪人疼叫道:“啊啊啊!没错,涅槃重生!”
缇雪松开他,怔怔出神望着那片羽毛,喃喃道:“原来这么简单?”
他又对猪人抱拳,道:“多谢!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猪人欠笑道:“不敢!在下一阵风。意思就是一阵风就可以被刮倒。”他挠头自嘲。
缇雪勉强忍住笑,道:“好名字!”
没有人觉得这是好名字,没想到居然有人觉得这个名字好!一阵风心头乐开了花,道:“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缇雪已经走远,渐渐被人群淹没,只传来他的声音:“缇雪!后会有期。。一阵风。”
后会有期,缇雪心里着的是凤雪的倩影。
“她会不会在高山上那座辉煌的宫殿里?”
“她会不会想我?”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已在想着她。
——一个人在想另一个人是不是在思念他的时候,这个人已经在思念着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