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太清宫的三皇殿中,上百位道士列列而坐,正在有条不紊的施演灵宝步虚等中古以来的道教斋醮仪式,场面庄重而神圣,而首座一名须发雪白的道长正将一小方黑檀匣盒珍而重之的端起来,授与坐在身侧的另一位高大道士,微微含笑道;
“紫髯师弟,我崂山道观毗邻东海,荒僻穷敝,愚兄这百十年来也不过击杀了五头千年海兽,只得了三颗妖族内丹,如今都在这匣子里了,再多也是无从寻觅了。”
接过黑檀匣盒的高大道士生得方颐阔口,蓝目宽鼻,一脸浓密紫髯显得威霸凛凛,他正是三清山宗门掌教紫髯真君荃菺,这位三百余岁的道家宗师抚须呵呵一笑,稽首谢道;
“荃菺惭愧啊,此次率众参赴宝山的无上妙真盛会,却是厚颜做了个乞物恶客,唉~~若不是先师遗命难违,本门祭练那大荒炼妖鼎需要七颗妖兽内丹,师弟我真就不好意思向清炫师兄开口。”
“师弟客气了,你用十二颗蟾涎洗髓丹,二柄上品飞剑交换这四颗妖兽内丹,怎么也值得过了。”须发雪白的清炫道长答道;“说起来还是贵宗先师有大魄力,为熬炼这尊后天法宝,三千五百年修为的守宫妖蟾把来剖丹剔骨,说舍就舍了啊,可惜,可惜!贵宗独门出产的蟾涎洗髓丹以后就算断了根,以后愈加珍贵了啊。”
这位连道可惜的白发老道乃是太清宫掌教清炫真人,成就金丹境界比紫髯道长还早了八十余年,不过他并不知道三清山的蟾涎洗髓丹没有断根,老蟾蜍苟延残喘着作了药料监的药兽,毫无怨言的继续为道家炼丹大业贡献余热呢。
紫髯真君颌首微笑,也不说破此事,只是解释道;“三清山作为道家旁支,道果微小,向来不被上界仙庭看重,若没有一件法宝级宗派神器,如何跻身一流宗门大派?是以鄙宗历经三代,方才勉强攒够了铸鼎所需铜精,又下狠心寻了个借口,将蓄养的守宫家畜牺牲祭练···”
正说到这里,紫髯真君突兀的停顿住了,紧接着他心有所感,脸色大变,眼角青筋都突突跳动起来!
“紫髯师弟,莫非有什么急事发生?”太清宫掌教清炫真人不由关切的询问,他与紫髯真君荃菺相识二百余年,只觉得这位方颐阔口的道友行事向来快意恩仇,威猛霸道,从未见其如此失态。
紫髯真君毕竟尊为宗门掌教,失态也只是一霎之间,很快他就恢复镇定,回首望望列坐殿中参法的众多宗门属下,心知事态紧急,带来的六名凝煞修为的亲传弟子,以及三名炼罡修为的护法长老飞遁速度都太慢了,无法及时赶回三清山,于是果断传音给太清宫清炫掌教求助道;
“清炫道兄,愚弟刚刚接获宗门警讯,有一奸贼潜入我三清山的玄黄总枢内,已将我尚未祭练完成的宗门至宝成功盗取,幸亏玉虚宫玄黄总枢与我心神相连,及时示警报来消息,此刻这奸贼尚未离开我三清山!情况危急,烦请清炫道兄亲动玉趾,施展万里遁光之术,助愚弟夺回宗门至宝,紧急,紧急!”
“哦,竟有此事?”清炫真人长身而起,传音道;“既如此,我俩速速动身吧!你我两大金丹道人联手除贼,就不信贼人还能逃出生天!”
“大恩不言谢!道兄,我们走!”
话音未落,两道金光化虹穿殿而出,须臾便消失在天际。
太清宫的三皇殿里一片愕然,数百位修道之士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能让两位金丹真人不辞而走,去得如此惶急?
······
与此同时,这个如同虫翼轻颤的微小消息,亦被有心者瞬息万里传递到了西方,竟然触动一位教主级别的超级大能——那就是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尊者,阿弥陀佛,简称如来佛祖。
西方灵山胜景,大雷音寺宝刹之中,这位如来老佛爷正召聚诸佛、阿罗、揭谛、菩萨、金刚、比丘僧尼等大众宣教说法,场面非常非常壮观,气氛非常非常热烈。
主要是这位佛祖仅仅金身法相就是宏大到盖世无双,那真是臀背绽放舍利之光,漫空白虹闪烁,聚庆云彩雾,坐九品宝莲之台,而罗列在两边的三千诸佛,菩萨罗汉们也个个生财有道,聚宝众多,一个个都持着幢幡宝盖,异宝仙花,摆列在灵山仙境里争奇斗艳,瑞光闪闪。
有诗赞曰;瑞霭漫天竺,虹光拥世尊。西方称第一,无相法王门。
如来老佛爷正善口微开,舌粲莲花,敷演大法,宣扬正果,详解那三乘妙典里的精微禅理,突兀的就停顿了一下,随后呵呵笑道;“真乃意外之喜,那不安分的小蝉儿随便从后世捣弄来一条穿越赢虫,竟能絮乱了道家气运,甚至劫夺了后天道果之宝。”
这话一说,佛祖莲座近前一位菩萨步出班列,来到如来老佛爷面前稽首问道;
“佛祖欢容,必有大喜,何妨说与大众共庆之?”
诸佛诸众闻声抬头观看,认得那菩萨正是佛祖驾前第一大红人,也是佛教界第一大能人,还是公认第一大狠人的南海观世音菩萨,有诗歌赞曰;净瓶甘露年年盛,斜插垂杨岁岁青,落伽山上慈悲主,潮音洞里活观音。
如来老佛爷光耀万丈,宝象何等威严!也就观世音菩萨敢在他面前抢话抢功抢差事,打压同僚夺资源霸占人口,所以大家伙儿一致认为,这位菩萨只要看到能捞到好处的差事,从来都是不甘人后的。
不过这一次,如来佛祖打了个哈哈,对这位宠信的菩萨没有尽言,只是说道;“我有一个山大的福源,海深的善庆,要应在座下某位尊者身上,不过却不是今日,而在俗世年灯十度熄燃之后。”
观世音菩萨笑问;“敢问佛祖,此事可应在东土?”
如来佛祖答道;“事关我沙门兴衰,不可说也,到时自会知晓。”
观世音菩萨稽首而退,耳听如来佛祖召唤身边的侍者;“阿傩、迦叶,你俩个走上一遭,告诉我那金蝉徒儿戒骄戒躁,安心潜伏,他的赤胆忠心我已尽知,不得再频发祷颂之词,免得那头老蝉儿妄生戒惧。”
侍者迦叶施礼禀告道;“金蝉儿尊者如此谨慎,也是怕妄生变数,坏了佛祖您的大计,他亦与我俩发了一份万里传音,言说那老妖蝉又不顾您的禁足慈旨,遁出真魂飞往了三清山,要助那条小虫渡化道家之宝,它也不想想,纵使那应世小虫儿得了些好处,最多不过炼成铜皮铁像之身,金丹地仙之境界,不足匹敌散仙之流,在正统仙道眼中仍然不值一晒,举手就可灭之,故其若此妄动贪念恶了道教,殊为不值当也。”
“此言差矣,尔等智慧亦只看得失,不明因果,所谓小小虫翼轻颤,亦能震动世界。”如来佛祖说道;“想那妖族圣典化生的初始之穴,璞生之初便可堪比后天法宝,成长空间之大,潜力无限啊,你们看这小赢虫转来今世不足一月,无有丝毫法力,就有天大运道能够吞噬后天道果,难道还不值得惊奇期待么?”
阿傩侍者道;“可是,他吞噬的可不是普通物事,乃是道宗正统煞费苦心炼制的仙级镇山之宝,须知道门三清最是护短,只怕日后不会善罢甘休啊。”
如来佛祖淡然道;“举凡灵宝诞生成长,都要攘夺天材地宝,无量灵光灵气,故而我这沙门之宝吞噬再多的资源材料,也是取之自然,就算借他一些道家福源,亦是无法避免之事。法宝本无主,能者拥有之,他们有本事出手夺去便是,如若不能,那我佛教得宝当是种因得果,理所当然啊,若日后那道教三清上门搅扰不休,我自然会出面应付化解,让他们知难而退便是。”
佛祖这番话说得堂皇大气,正义凛然,佛家大众们听言喜悦,极口称扬,纷纷禅唱礼赞,当时便有信仰忠贞的弟子徒众献诗歌颂伟大佛祖;
福诗曰:
福星光耀世尊前,福纳弥深远更绵。
福德无疆同地久,福缘有庆与天连。
福田广种年年盛,福海洪深岁岁坚。
福满乾坤多福荫,福增无量永周全。
禄诗曰:
禄重如山彩凤鸣,禄随时泰祝长庚。
禄添万斛身康健,禄享千钟世太平。
禄俸齐天还永固,禄名似海更澄清。
禄恩远继多瞻仰,禄爵无边万国荣。
寿诗曰:
寿星献彩对如来,寿域光华自此开。
寿果满盘生瑞霭,寿花新采插莲台。
寿诗清雅多奇妙,寿曲调音按美才。
寿命延长同日月,寿如山海更悠哉。
······
如果玄奘祁十四在场恭列,一定感佩无比,后世歌颂国家领导伟大英明等陈词滥调,比起眼前这繁盛场面简直弱爆了耶,如来老佛爷笑口常开,一听就是几十万年,一点也不觉得厌烦,不服不行啊。
大众热情祝颂,足足二三个时辰才告一段落,阿傩、迦叶俩侍者这才请如来明示方略,指解如何行事。
如来佛祖只是简略说道;“我以甚深般若,遍观三界。根本性原,毕竟寂灭,同虚空相,一无所有···如今你俩持我法旨密咒,前去寻那转世之人,找到他之后你等也不须现身,暗中持咒解了他身上所有佛法禁制,免得他欲壑难填,行错踏错,违反戒律焚了自身。”
阿傩、迦叶俩侍者面有惊容,互望一眼却不敢说话。
如来佛祖宽慈一笑,挥手道;“汝等可是忧心——一旦无所禁忌,这位十世修行的肉身圣僧就会癫狂无状、随心所欲陷入魔道,逆天反圣?呵呵呵···比起五百年前那头压在我五指山下的石猴如何?了不得我再作一场安天大会罢了,福不是祸,祸转是福啊,去吧,去吧,不必担心,一切因果尽在掌握之中,小虫初孵现在需要的是成长,不是束缚。”
“谨遵佛祖法旨。”
两位侍者躬身领命,转身纵起佛光,遁出灵山雷音寺,办差去了。
殿前班列中的观世音菩萨心有所悟,转首遇到上位莲座传来的佛祖目光,相视一笑,俱都默契于心——时候不到,不提此事,正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慎密而不出也。
一盘西行大棋,早已未雨绸缪,蓄势待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