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青年伏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上身赤膊,肌肉线条看上去经历过刻苦、长期的系统化锻炼,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身体却遍布着恐怖的裂伤,近乎疯狂的抽打所留下的痕迹,血液在伤口四周初凝。
啊,就连呼吸都这样痛苦。
人是需要呼吸才能够活下去的,终于明白了这件事。
空气从口腔和鼻子吸入身体的同时,剧烈的痛楚让这个可怜的青年如蛆虫般拼命扭动着身体。
“喂,垃圾,你还活着吗?”
她又要继续折磨我了,可恶到极点的女人啊,如果我还能使出力量,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你的食管从脖子里拽出来。
“你也算个男人吧,死的时候即便不能站着,给我跪在那里也行啊,你趴着扭来扭去算怎么回事呢?”
对青年施加酷刑的是一位年轻女子,她穿着青色军装风格的制服,腰带别到了最后一个扣子,左脸颊和嘴唇下方各有一颗天生的美人痣,她抬起手腕,握在手里的长鞭像是被注入了电流一样吱嘎作响。
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年在脑海里回想着自己何以会遭受这等私刑,明明昨天还和自己的女朋友去小剧场里看外语文艺片,她说自己和那主人公长得很像呢,握紧那只手的触感,爆米花在齿间清脆的嚼劲,还有冰镇汽水的甜味,开着空调的剧场里弥漫着冷冷的芳香,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直到昨天还完好无损。
现在,就连动一下指尖,都会让身体产生伤口涨裂的疼痛。
如果活着是这样痛苦的事情,相比陪自己一起看外语片的女朋友,难道想要立刻以死亡形式解脱的渴望更胜一筹吗?
附带强烈电流的皮鞭猛地抽在了青年的背上,一瞬间,刚刚在裂伤周围凝固的血液系数喷发,浓郁粘稠得鲜血四处飞溅,马赛克地砖被染成了血红色。
“呃啊啊啊啊!”
意识出现了空白。
究竟痛苦成为了自我的一部分,还是名为「自我」的这玩意与痛苦合二为一了呢。
人们不是常说吗,肉体的痛楚不足为惧,精神创伤才更加可怕,完全是无稽之谈,青年想,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坐在沙发里喝着热饮一边在那大放厥词。
“请问你在做什么,娜塔莉亚?”
同样穿着军装风格制服的泽洛特-奥托海因踏入了这间刑讯室,这个让人望而生畏的男人眼神如同猎鹰一般,与这目光对视的猎物恐怕只能坐以待毙,但是被称为娜塔莉亚的年轻女人似乎并不怕他。
“如阁下所见,我正在跟眼前的客人促膝长谈,不过他一直趴在地上呀,是不是太失礼了呢?”
“所以你就用鞭子把我们的客人抽得皮开肉绽吗?”
“他好像并不享受这种礼遇,要知道,娜塔莉亚可是掌握着超过100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呢。”
“但我据所知,这位男士并没有违反「超能力者自律法则」以及惩戒能力者的「里法」,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位持有「能力者执照」的合法公民,你要以什么理由对他滥用私刑?”
“理由吗?嗯……”
娜塔莉亚用手指关节摩擦着自己的下巴,像是很认真在思考。
“好像真没有什么理由的样子。”
“那你岂不是闯下大祸了吗?”
身高190公分以上的中年男人冷静地指出自己的观点。
“是这样喔!那边的,站起来。”
年轻女人对趴在自己靴子附近的青年伸出左手,她的指尖泛着微弱的光亮,而青年的身体像是受到牵引般,灰色的「傀儡线」从青年的皮肤中渗出,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站立起来,双臂张开,无力地垂在半空,那副惨状仿佛是想来一段机械舞蹈。娜塔莉亚慢慢走近他,把自己用来施刑的皮鞭卷起来,用U型部分的皮革抵着青年的下身。
“大姐姐我啊,稍微玩过火了,我不是故意的哟,能不能原谅大姐姐呢?”
皮鞭变得温柔了起来,挑逗似得在青年的敏感位置揉来揉去。
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原谅她。
原谅她吗?
“请……请杀了我吧,求您……”
轻轻地叹息,娜塔莉亚收起了皮鞭,把它重新系回腰间,一边摇着自己的头,她捋顺着自己金色的头发,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完全不行呀你。才挨了几鞭子就急着想死吗?你父母把你生到这个世界是为了被我杀掉的吗?”
匕首从袖口滑到左手,娜塔莉亚用这把锋利无比的凶器对准了青年的右眼。
“再问你一遍,也是最后一遍,大姐姐如果感到愧疚的话,很可能一不小心就刺瞎你的眼睛哦。”
军用匕首的尖刺此时距离青年的眼球只有区区几厘米的距离,巨大的压迫感和即将被刺伤眼睛的恐惧令青年失控地颤抖着。
“原谅……无论做什么,我都原谅,所以请您……”
“乖,就像这样子才对。”
娜塔莉亚撤回了那骇人的匕首,点了点头肯定着青年的回答。
“原谅大姐姐的人,会有奖励。”
青年注视着娜塔莉亚的左臂,关节弯曲,然后,她甩出了她的左臂,对着自己的右眼,匕首,锋利的部分。
“啊啊啊啊啊!”
可恶啊,无法饶恕,无法原谅,这究竟是为什么,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解脱?!
青年的眼球被匕首割裂,从眼睛里流出的血宛如泪,他惨叫着,哭喊着,宽敞地刑讯室里回荡着他的哀嚎。
“好了,娜塔莉亚,实在是太过分了。”
泽洛特示意娜塔莉亚住手,不要继续再对这个青年做出丧失人性的举动。
“退下吧,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人家的职责就是负责刑罚嘛,我就是喜欢在工作中表现出自己完美的一面,哼!”
“天杀的。”
娜塔莉亚调皮地将自己的金发甩向一边,听从泽洛特的指示退出了刑讯室。
“如果没记错的话,您的名字是叫****坊吧,那么齐先生,接下来请您非常仔细地听我说。”
傀儡线仍然发挥着作用,饱受创伤的青年用残存地左眼望着泽洛特-奥托海因,很难确定是否真的在看着他,因为青年已经很难保持清醒的意识。
“一般来讲,因触犯「里法」而被剥夺自由的能力者可以选择自我奉献,参与领蜂集团的科学研究,这样做不但可以避免被处死,如果有特殊贡献者,甚至会被重新赋予自由。”
“通常集团会安排这些能力者参加「竞技场」,通过不断观测能力者之间的殊死搏斗,以此为根据来强化抵御能力者的装备,充实我们的研究工作,但遗憾的是,齐先生您并没有任何违规行为,因此我决定给予您特殊优待。”
“只要您战胜了接下来我为您指定的对手,那么您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这十分关键,无论如何请您全力以赴。”
很难想像****坊是如何在这种状态下发出冷笑的,但他的确不屑地哼了一声。
“……休想……利用我的……能力……”
“为什么您要这样固执呢?”
“……她会想念的……”
“这个「她」指的是您的女朋友吗?你们之间相当般配,也爱慕着彼此,这是不容否定的,但是……”
泽洛特-奥托海因怜悯地盯着无辜青年的眼睛,尽管青年破裂地右眼还在持续渗出血液。
“如果您死掉的话,您的女朋友会伤心一阵子,但她会伤心多久呢?一个月还是一年?”
“……”
“一年后,她还会继续等待着人间蒸发的前男友吗?她会知道您在临死前一直呼唤着她的名字,在你的内心中,竭尽全力地为她祷告、祈愿,但这一切都不可能传达到她的耳中。”
“……嘁……”
“总有一天,她会忘记你,被别的男人亲吻着嘴唇,就像从前被你抱在怀里一样,和别的男人,在别人的床……”
“住口!”
青年歇斯底里地发出怒吼,愤怒不可思议地暂时性压过了身体的痛苦。
“虽然很难接受,但如果今天是您的死期,那么这一切都会变成现实,告诉我,您希望发生这种事吗?你希望自己爱着的女孩子沦为别人的东西吗?”
“她不是……不是一个可以易手的东西……我不在乎……您一定不明白吧……因为这就是……爱啊……您的心中可曾有过爱吗?”
“当然,我有妻子和还在念中学的女儿。”
“……你做下的暴行……无疑……会令她们蒙羞……”
“这是我保护他们的方式,齐先生,请您也为自己所爱的人而奋战到最后一刻吧。”
泽洛特-奥托海因转过头对刑讯室的门口喊到。
“ANOKO,刚才就说你可以进来,别一直呆站在那里。”
金属与地面接触的声音,被唤作ANOKO的改造人迈入了刑讯室内部,她的身上还装备着「革命体」,这套银白色的装甲给人一种尖端的科技感,为手臂、双腿以及身体部分提供着稳定的防护,尚未激活战斗模式的「革命体」依然散发着致命的攻击性。
“为什么没有看到罗银河先生?”
“我的父亲不喜欢你们这样做。”
“纠正一下,这样做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娜塔莉亚那家伙,我没有给她任何关于用刑的指令,完全是擅作主张。”
“这人已经奄奄一息了,还怎么和我战斗?”
“实在抱歉,原谅我,差点忘记了给他注射「无畏者」。”
说着,泽洛特从军装的内侧掏出一管圆柱形药剂,按下底端的物理按键,细小地针头从药剂上方弹出,泽洛特将针头刺入了****坊的肋间。
“您脖子上戴的「项圈」过不了多久就会关闭掉,在这段时间里请做好准备,不要忘记我之前告诉您的话,这是您最后的希望,请全力以赴吧。”
接下来这间刑讯室就会变成一对一的战场,在泽洛特离开前,又对正处于恢复阶段的****坊补充了一句。
“「无畏者」可以扰乱人体的神经反应,让您感觉不到疼痛,您的伤口也会最大程度上快速愈合,但遗憾的是右眼球的创伤却难以弥补了。”
意识渐渐复苏了。
因为一时疏忽,中了领蜂集团的圈套,落到这般境地。
最后再挣扎一次吧,就算是为了她。
那个说自己和电影主人公长得很像的女孩子。
爆米花和冰镇汽水的味道恐怕再也品尝不到了,也闻不到剧场里那股冰冷的芳香。
为什么最后一次和她看外语片要吃爆米花啊,真是的。
“打败你的话,我就可以获得自由了吗?”
****坊简单活动着身体,特别是颈椎部分,他的右眼看不见了,血痕还留在脸上。
“没有回答你的必要,你很快就会被我碾碎。”
“这样啊。”
高高地举起左臂,气流汇聚在左臂的周围,绘满古代斯拉夫字母的绷带将青年的左臂层层紧绷,一把刻满远古符文的长剑出现在他的左手,而绷带一直缠绕到剑柄位置,青年的左手与这把符文剑浑然天成。
“你的能力是召唤出历史曾经存在过的武器为自己所用吗?”
“是啊,不过自己为什么能驾驭曾拯救斯拉夫民族的这把剑,原因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其实我还挺喜欢波兰文学的。”
对不起,在这种状态之下我是不可能取胜的。
你就尽管,像靠在我怀中那样,去爱上别人吧。
“要上了哦,改造人。”
最后一次挥剑的理由,仅仅是为了最后一次施展出苦心磨练的剑技,那为了保护你而磨练而出的剑技,仅此而已,这卑微到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剑啊,曾经拯救过一个民族呢。
「项圈」不断发出刺耳的警报,这代表抑制能力的机能已完全失效。
ANOKO向自己的对手稍微鞠躬,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青年心想,唯一的遗憾是不能把那个叫娜塔莉亚的女人一起干掉,不过也罢,毕竟人生的不如意十之八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