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睁开眼第一件发现的事情,自己昨夜使用过的无线鼠标忘记了关闭电源,红色指示灯像是在跟主人闹别扭似得忽明忽暗。在卧室里留下的唯一盆栽隐藏在窗帘后面,摄入饱满太阳光线的它散发着引人陶醉的芳香,长时间遵循人体生物钟对休息的安排,因此清晨不需要扰人的闹铃来唤醒自己,这在都市生活中算得上过于奢侈的行为,但卢镜花对于自己隐士一般的生活没有丝毫不满,所谓人的朝气,其实不一定非要用疲于奔命的生活方式来兑现。
像任何一个平凡的早晨,少年推开卧室房门,脑海中机械地计划着重复了成百上千次的清晨洗漱,但在通往盥洗室的过程当中,他意识到了客厅里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都市人出于对隐私的重视以及对陌生环境的心灵防线,使得租住这套房子的人几乎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自己的卧室里渡过的,像法芙莉娜一样坐在客厅的餐桌上,面前摆着印有白蔷薇图案的马克杯,这种类型的房客对于卢镜花来说还是第一次遇见,那位来自异国的少女穿着比身材大一号的白色T恤,下面伸展着修长的大腿,疑似超短裙的事物已经被这件T恤所掩盖了,因此从视觉上来主观分析,此时此刻的法芙莉娜像是根本没穿裤子一样。
在清晨的客厅里看到这种光景,卢镜花的心灵产生了异常激烈地波动,真是个没有常识的女孩子啊!
“早安唷!镜花也属于早起的……咦?你干嘛跑啊。”
一边吃早餐面包一边品尝喝黑咖啡的法芙莉娜刚准备对起床的房东问好,但对方在与自己视线交汇的一刹那便狼狈的跑向了盥洗室。
冷静下来啊,我的理性!
卢镜花背靠着盥洗室的玻璃门,由于大清早目击了过于诱惑的画面,生理反应正趋于失控,摆着马克杯的餐桌下面存在着致命的杀伤力,法芙莉娜修长的大腿不可思议地定格在了脑海中,为了抑制这令人尴尬的冲动,卢镜花不得不用冷水来洗脸。
“通过你在阳台养花这个细节,我认为你的早餐应该不是爆炒的那种类型吧?”
“我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通常都是流质食物,不得不摄入高热量时,一般都会去洋葱饭店解决。”
与少女相对而坐,卢镜花也准备好了自己的咖啡,甜腻、柔软的食物是他的最爱,因此早餐搭配着一小块切成三角形的草莓蛋糕。
“这样端详你的脸,真的像女生一样唉。”
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卢镜花,少女手扶桌角,探出自己的脑袋,想要近距离看个仔细。
“连早餐都很少女化,竟然喝这么甜的咖啡!莫非我的房东偷偷在家修炼女子道吗?啊,那我就放心了,可以安全的生活在这。”
“虽然不明白女子道是啥东西,但我认为……”
卢镜花用嘴唇抿着杯子里的咖啡,优雅地对答。
“通过外貌和他早餐吃什么,你并不能观察出一个男人的品格。”
“讲话的声音也这么温柔,但透过你的声音还是能听出你是男孩子的,嗯。”
“这是自然。”
“哇!这样挖苦你都不生气,哈哈哈哈,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想欺负你。”
“昨晚睡的如何,搬了新家还习惯吗?”
“……嗯,房间里的床很舒服,稍微闭上眼睛马上睡着了,坐在光线很好的客厅里,被花香环绕着,究竟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那就好。”
听到房客对这里表示满意,卢镜花也就放心了,资金得到了保障,生活便可以持续下去。
“对了对了,镜花你玩PFP吗?”
“那个掌上游戏机?”
提起PFP,喜欢电子游戏的人都会知道这款由岛国出云研发制造的掌机,不过卢镜花平时很少会玩游戏,自然也没真正购入过。
“是的,你会玩吗?”
“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个玩儿究竟指的是哪种程度,之前借过雉树的PFP,基本操作还是了解的,不过你想要跟我联机什么的就很遗憾了,我没有。”
“不是啦,你看!”
法芙莉娜将脚边的一个纸袋拿到了桌面上,从其中抽出一个包装简约的纸盒,完全崭新、尚未拆封的PFP,另外还买了一款名为「闪光Project」的廉价版游戏卡带。
“喔,你准备开始玩这个了吗?”
“……是吧,但我完全不会弄啊,你能帮帮忙吗,替我进入到「闪光Project」的本地联机对战模式。”
连PFP怎样开机都不会,却直接想要和人网络对战,是有朋友邀请法芙莉娜玩这款游戏吗?
卢镜花打开了游戏机的包装,将「闪光Project」的卡带插入到机器的卡槽中,然后开机进入到了选择画面。
“好像行了,你看,是这样吗?”
“我是看不懂啦,不过操作步骤记住了,谢谢你。”
“没什么,不过,法芙莉娜不会玩游戏这点很意外,因为你平时穿着打扮都很男孩子气,我还以为你比较喜欢网络啊电子游戏之类的。”
“嘿嘿,在这些方面我都很白痴。”
奇怪了,那她究竟有什么兴趣?因为脸生的很漂亮皮肤又很好,所以只作基本的化妆就可以称之为超美女了,但法芙莉娜明显对打扮自己没什么兴趣,既不涂指甲也没有在发型上下功夫,今天又了解到她是个电子产品白痴。
“啊!”
“怎么了吗?”
突然间发出一声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尖叫,这一嗓子把卢镜花吓了一跳。
“你……天呐,卢镜花!”
“嗯?”
“难以置信,你怎么还悠闲地坐在这,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太清楚呢。”
“那你就给我一字一句地听清楚,今天是你和瑾时岚第一次约会的日子啊!天呐,你就这么坐在这吃蛋糕,快去整理一下自己,穿上你最好的衣服,打扮地像个绅士一样!”
“呵,不是什么约会,其实就是出去玩一下而已,形式搞的太隆重,万一是去游乐场就尴尬了。”
“那也必须用心才行,约了几点钟见面?”
“十点钟在教堂门口。”
“现在都快八点了,出发吧少年,体会着小鹿乱撞的恋爱心跳,一边祈求着公主快点现身。”
“从我家去教堂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提前两个小时,究竟是什么毛病?”
“你这心态能交到女朋友吗?”
“不过,你们的关系还真是好。”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法芙莉娜脸上泛起红晕,故意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很快到了约定的时间,卢镜花来到51街区教堂门口,那位约自己出来的少女已经站在石阶下面了。她还是那副朴素地着装,单色长裙遮到膝盖位置,不同的是,今天的瑾时岚梳了马尾辫,上面绑着一条黄色发带。
曾经见她绑过那条发带,卢镜花回想起来,就是在这间教堂后面的孤儿院里。
汗水滴落在手背上的闷热感,由于劳动所产生的疲倦感,那时卢镜花正用抹布擦着孤儿院活动室的地板,当他抬起头来时,发现那一天的瑾时岚也在模仿着自己的动作。
双膝完全跪在地板上,弓着身子,用手按住抹布,像是甘愿为主人粉身碎骨的仆人那样,膝盖被生硬的地板咯的酸痛不已,放弃利用拖布来做表面功夫,而是将地板的灰尘一点一点用抹布清理干净,墙角缝隙中的每一块污渍都被擦拭地干干净净。
在这样完全没有任何物质回报的劳动中,卢镜花体会到了虔诚的意味,对于宗教,他一贯秉承着冷淡的态度,但其中有一点他还是认同的。
每个人都有罪。
因此,他的鼻子几乎快要贴在地上,把孤儿们用来玩乐的活动室清扫到闪闪发亮,从额头渗出的汗水,从身体传来的疼痛,这大概正是接近生命原始意义的过程,世界建立在无数的牺牲之上,自身的痛苦,或许会替代得来某位素不相识之人的幸福。
少年用这种方法来摆脱如影随形的无力感,让渺小卑微的自己,也能对身处的环境产生正面意义,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卢镜花都认为这不过是自我陶醉罢了,而那一天,在自己抬起头的一瞬间,看到绑着黄色发带的女孩子也和自己一样,甚至比自己更加吃力地前后移动着抹布。
往昔的回忆使卢镜花显得有些失神,瑾时岚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明明在注视着自己,却又好像在注视着不同于此时的自己,少女朦胧的感觉到,自己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一个特殊而又不易比喻的位置。
右手传来柔软的触感,卢镜花回到了现实。
手被她握住了,这还是第一次握着女孩子的手。
那小小的手掌是如此纤细,皮肤之间的贴合,血、肉、骨无比真实的质感。
被她牵着手走路,她要带自己去哪呢?
去哪里都一样吧。
回过头,瑾时岚与卢镜花相视而笑,那笑容似乎不同以往那样拘谨和形式化,而是发自内心想要展现给对方的表情。
愿你能美丽的活下去。
这是少女唯一的祈愿,无论是相识之初、此时此地或遥远的无法抵达的两人之中会有人死去的未来。
卢镜花凝视着少女半透明的黄色发带,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悲伤的情绪,以及,自己想要为某人而死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