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汐基地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沈昶和刘兴邦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或许两个人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又或者两个人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沈昶环顾四周,会议室除了一张大会议桌、几把皮转椅,还有一个高高的书架。沈昶手指划过书架,视线随意扫视着,一本旧书引起了他的注意。沈昶将这本似曾相识的书拿到手中翻看起来,书里还夹着一份老报纸。
1984年11月21日,一个智利婴儿在南极诞生,他是世界上第一个在南极大陆诞生的婴儿。智利空军专门派出一个由三名医生和两名助产士组成的医疗队前往南极进行护理。据智利空军发表的官方公报,这个新生儿名叫胡安·巴勃罗·卡马乔·马蒂诺,体重3。78公斤,身长50厘米。——《华盛顿邮报》
南极婴儿出生的消息在当时迅速扩散到世界各地,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被人称为第七大陆的南极也进入了一些人的视线,南极科考风靡一时。
南极是世界上唯一有陆地的极地,分为东南极洲和西南极洲两部分。东南极洲从西经30°向东延伸到东经170°,面积1018万平方千米;西南极洲位于西经50°-160°之间,面积229万平方千米。南极气候严寒,几乎是一片不毛之地,但蕴含了丰富的矿物,此地便成了某些人的觊觎之地。南极严酷的恶劣环境并没有阻止人们踏上地球的最后一片净土,至今先后有20多个国家在南极建立了科考站,每年有3万多人前往旅游观光。
沈昶发呆地盯着这份发了黄的报纸,它被人有意地折了起来加在这本《南北极志》中。《南北极志》的扉页上写着:沈连洲,一九八四年。
父亲的藏书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让沈昶感到很奇怪。小时候父亲经常拿着这本书给他讲南极故事,后来书没了故事也就不讲了。沈连洲怎么会和灵汐有关系,他是一个整天摆弄机械零件、满手油污的人,留着长短不齐的胡子,眼窝深陷,黑黑的面皮,几个星期都不洗一回澡,现在上了些岁数人也有点驼了。沈昶认为母亲之所以离开家就是这个原因,没有人喜欢邋遢,沈昶也不喜欢,当然和母亲待时间长了谁都会有点小洁癖,不过父亲除外。沈昶小时候还是很喜欢父亲的,因为父亲有一辆“挎子”,一辆750挎斗摩托车。父亲傍晚经常戴着哈雷眼镜拉上他绕着镇子跑上几圈,每当这个时候,沈昶总是闭上那双小眼睛,双手扒住车斗,静静的感受风从耳边刮过的感觉,呼呼的声音让他感觉飞起来了一样,仿佛有时白云就踩在脚下,有时又从头顶划过,又有时感觉整个头都扎进了云里,然后穿云而过,脸上每个毛孔都被抹净了一样舒服极了,于是沈昶总是央求父亲开快点,再快点,一直不要停,父亲总是大笑着应允儿子的要求。每次父亲拉着沈昶出门时,母亲总是焦急的在门口等着,一直看到父子俩回来的身影时才转身回屋继续准备晚饭。
沈昶和父亲进屋后,母亲总是埋怨父亲几句:“孩他爹,多危险啊!你再带着他瞎转悠,你们爷俩自己弄饭吃,以后我不管了。”父亲也只是嘿嘿一笑对沈昶说:“小光,听到了吧,你妈下令了!以后不去了”。母亲这个时候也不忘对儿子呵斥道:“马上吃饭了!跟你爹洗手、洗脸去,瞧你那脏样儿!”沈昶也不回答,向母亲做了个鬼脸就朝饭桌跑去。
隔天母亲把沈昶从学校接回来,他就一屁股做到摩托车斗里不出来,母亲只好先回屋准备晚饭,等着爷俩出去逛一圈再回来吃饭,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的循环着。没过多久沈昶也有了一副缩小版的哈雷眼镜,那是8岁那年父亲给他的生日礼物,整个夏天他都成了焦点,身边围着一群小伙伴,父亲不在的时候他就偷偷的妆模作样地载着小伙伴兜风。当然沈昶没有摩托车钥匙,只能嘴里模仿着发出“嘟—嘟”的声音,那个夏天沈昶幸福极了。
后来,各家各户都有了摩托,有的还有了小轿车,而沈昶的父亲依旧再摆弄那辆修了又修掉了漆的“挎子”,那个缩小版的哈雷眼镜不知什么时候被沈昶遗失了,沈昶幸福的时光就这样一去不返了。
沈昶将目光转到这本《南北极志》上,回想那个夏天之后的父亲生活的很平庸,除了父亲年轻时去过南极,和他那些讲了不知多少遍的南极冒险故事,也没什么其它的亮点了。估计故事多半是胡编的,目的是为了哄小沈昶睡觉罢了。那次南极之行也许是跟风,或者只是组织工作安排。
刘兴邦看沈昶盯着一本书发呆,便走到沈昶身边拍了一下他肩膀问道:“小光,发什么呆啊?”
“没,没什么!”沈昶道,“胖叔,这本书是我爸的吧?!怎么会在这?”
刘兴邦拿过沈昶手里的书,看了看,随手将《南北极志》放回书架上。
“这本书?!啊!跟你爸借的,忘了还了!”
“哦,我还以为丢了呢!”沈昶继续观察室内的陈设,“胖叔,你多少年没和我爸一起喝酒了?我记得小时候你经常来的。”
“恩,快二十年了吧!一晃这么多年了,该回去看看你爸了!”刘兴邦的眼神有些发呆,像是再回忆些什么。
“胖叔!那是什么?”沈昶指着西侧墙上挂着的一块铁板问道。
“南极国际民间合作组织。”
铁板上有一个类似联合国标志的彩色图案,区别是标志中央画着南极大陆,陆地轮廓内镶嵌着五颗大小不一的金色星星。沈昶认出这组星星就是神秘的南十字座,但丁在通过炼狱的入口进入南半球时,宣称,“我把心神,贯注在另外一极上;我看到了,只有最初的人见过的四颗星。”铁板下面的墙上贴着一张南极地图,上面满满的标注了不认的符号和数字,上面用大头针摁着一张黑白相片。沈昶走进仔细端详,那是一张老照片,黑灰色的画面,照片中或站、或坐、或半跪着20个人,可以看出这些人身处寒冷的地域。照片上的每个人都裹着统一制式的厚厚的防寒服和墨色防风护镜,灰白色的雪地,天空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云层,天和地没有明显的分界,身后雪地车上的五星旗子被风捋平了。沈昶感觉闷热的屋子霎时被冷空气罩住了,心也清凉下来。沈昶仔细分辨照片中的每一个人,认出左数第六个站着的矮个子是胖叔,而自己的母亲在胖叔身前半跪对着镜头,父亲却没在这二十个人中。
“小光,知道吗?你也是一个南极婴儿。你爸和你说过吗?”刘兴邦试探着问道。
“我!胖叔,你开玩笑吧。没听我爸提过!我爸到是经常给我念叨他那些探险故事!胖叔,你是这个组织的?”
“你妈呢?你妈离开前说过什么吗?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比如日记,或者墙上这个南极国际民间合作组织胸标?”刘兴邦没有回答,而是接着问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沈昶回忆着看向刘兴邦,叹了口气。“胖叔,我真的也是南极婴儿?嘿嘿,没见我有多抗寒啊,我比别人更讨厌冬天。”
“恩,我也讨厌冬天。不过,终究有一天你会喜欢的,我们都会喜欢的,每个人不都是不停改变着嘛!相信我,你会的!”刘兴邦面无表情的说道,眼睛却专注的盯着墙上挂着的标志。
“小光,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明天,我们一起去找你爸!该把一切和你说清楚了!否则要来不急了!”刘兴邦眼睛闪烁着,语气坚定的说道。
“什么事?”
“一切都是从你爸开始的,还是由他起个头吧!今天我们就住在这,明天一早出发。”刘兴邦说着走到门口,点头示意沈昶继续跟着他走。
吃过晚餐,沈昶被安排到了基地一层的一间卧室。卧室很小,长方形,里面仅有一张单人床,一张小书桌,一把椅子,全部金属材质。卧室里比较昏暗,只有桌子上的聚光灯射出一道光线,照在一本《圣经》上,旁边的小闹钟显示此刻已经十一点二十分。沈昶看到这些摆设,感觉自己住进了监狱重刑犯的单间。沈昶将衣物搭到椅子上,坐到床边刚想躺下,突然台灯灭掉了,地上有个模糊的移动的影子。沈昶条件反射的抬起头,全身的肌肉本能的缩紧准备应对未知的危险,原来头顶的楼板变透明了,一条鱼儿在上面游来游去,月亮、星星也挂在上面,鱼儿的影子映射到了地面上。沈昶起身去拿眼镜,想看清头顶上的东西,屁股刚离开床,书桌上的台灯又亮了起来,楼顶板的鱼儿、月亮、星星却不见了。沈昶再次坐到床上,台灯又不发光了,鱼儿、月亮、星星也出现了。这次沈昶看的格外清晰,楼板像是能把物体放大了一样,月亮、星星比以往夜空看到的要大,亮度更耀眼,鱼儿则看不出品种,也无法估量鱼儿的大小。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副画,鱼儿、月亮、星星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摆在了沈昶面前。沈昶躺倒了床上,身体像是进入到了黑暗的于宙,月亮和不知名的星星就在眼前,鱼儿像是探索未知于宙的飞船穿梭其间。沈昶感觉自己进入到了鱼儿的身体里,坐着飞船开始了星际旅行,星星就在身边飞过,伸手就能抓到,但他没有,因为它不属于某一个人,它有自己的命运。
沈昶很快就睡着了,梦里那双蓝色深邃的眼睛再也没有出现。他随着鱼儿去了于宙,去寻找他自己,去寻找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