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隆格玛多,罗兹塔萨虹城,安伦】
“你这么着急走干嘛?我还没玩够呢。”
尤夏坐在床榻边上,一边甩动着腿,一边冷眼看着手忙脚乱的安伦。
安伦没理睬她,继续忙着收拾行李,手脚并用,汗流浃背。
“喂,喂!你聋了吗?”
安伦本来就很着急,被尤夏这么一吵,顿时火冒三丈,喊道:
“妈的,你是玩够了,我可要玩完了!”
安卡苏隆闲着没事,斜靠在房门上,讥讽说:
“哈哈,我安卡苏隆今天真是长了眼界,原来,世上还有你这样怕姐姐的人,你的姐姐是恶魔吗?”
他幸灾乐祸的样子,安伦一看就来气。
“你个死老头,还不是你出卖了我?我姐姐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我要是你,就不会当着债主的面,说这种话。”
安卡苏隆摸了摸发白的胡子,摆出了一副精打细算的商人模样。
“我算算啊,你和她在我这里住了一个月,两个房间,加上白吃白喝的东西,一共……”
“行了行了,这一套你都用了多少回了?”
安伦猛地直起了腰,脸上一头大汗。
“人都已经来了,我还能拿你怎么样?你的圣虹和英神,总有一天,会替我报复你的。”
自己各方面都弄不过这个龙人老头,只好拿他的神来压他,结果安卡苏隆却哈哈大小起来:
“欸,奇怪了,你怎么知道她已经来了?”
他的眉毛撩了一撩,门的外面,真的站了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
尤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就算站在女孩的立场看,她也不得不感叹:这位姐姐,是一个大美人。
丹莉·埃里克森,穿着绿天鹅绒上衣,胸口佩戴双子轮徽章,系着一条华丽的披风,长曳于地。
她的眼睛,绿如翡翠,放射出令人心神荡漾的明光。红棕色的长卷发,一半落在胸前,另一半则优雅地垂于脑后。一顶珠冠,将她的面孔衬得十分高贵,她白皙的皮肤,仿佛滑奶油,身上的一切,都无可挑剔。
而就是这样一个外表温柔的女子,却做了一个双手叉腰的动作,她走进房中,目光落在身体僵硬的安伦身上。
房间中的气氛剑拔弩张,丹莉投来的眼神,还像能把某个人生吞活剥,安伦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伊泽亚,原来你躲在这里。”
丹莉一上来就锋芒毕露地说:
“快和姐姐回去,这次我不会再让你溜走了!”
安伦和姐姐对视着,他感觉得到,姐姐还像以前那么坚强和执着,她一直劝说自己回归均衡家族,尽管自己已经表明态度,拒绝了她无数次。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的姓氏是法尔维尔,我本来就不是埃里克森家的人,现在那里也没有我留恋的东西,我不会回去的。”
安伦停下手边的事,脸色肃然。
丹莉的心里十分清楚,弟弟至今还未原谅父亲的所作所为,他的生母就是因为父亲才死的。如今,父亲终日待在天墓塔中,守着卡洛琳夫人的冰棺,所有人都因此赞颂他的忠贞与痴情,让安伦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让他无地自容。
“已经六年多了,什么事都应该和解了。”
丹莉蹙紧眉头,说:
“你知道么,每次我见了你,之后都会回去跟家里人说,伊泽亚在外面活得好好的,他已经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你们不必担心他。”
在场的人,都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但安伦却对此嗤之以鼻。
“又没人叫你这么做。”
丹莉以前就总被安伦气,所以她面不改色继续说:
“确实,没人叫我这么做,这都是我一厢情愿的。但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混蛋回家后能拥有一席之地,让哥哥不至于瞧不起你。要是我跟他说,这些年,你不是在妓院里,就是在监狱里度过的,他应该就真的心灰意冷了。”
听到这些话,安伦厌恶地回答:
“他本来就对我没什么好感,他不是说,以后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吗?这句话,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丹莉哼了一声,道:
“别再拿这句话说事了,它只是你用来与家族撇清关系的理由。之后事情已经如你所愿了,你离开了我们。但是,你没有好好走自己的路吗。你除了作践自己,就没有别的爱好。”
丹莉的语言攻势,滔滔不绝,就算是安伦,也没有招架之力。尤夏从没见他被人这人数落,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她更不会知道,安伦以前还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小孩,他的姐姐自小对他对宠爱有加。
安伦叹了一口气,道:
“我都说了,别管我了,你烦不烦?”
丹莉哼一声,很是好笑地回道:
“我不管你谁管你?”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忽然轻了下来。
“我们需要你回家,因为它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家的样子了。你不在,西雅也不在,父亲又是那样的状态,所有的重担都要由哥哥来挑,我看他每天都过得很沉重……”
话说到这里,安伦也有一丝动摇。毕竟,他跟姐姐说的多是气话,他内心对家人还是愧疚多于责备。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不辞而别,然后西雅出了事,哥哥也不会这么仇视他,其他亲人应该也还能接受他。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几乎不可能找回西雅。
“哥哥,怎么样了……”
安伦试着问。
丹莉回答:
“他每天都要处理很多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我是问,他还生不生我的气?”
丹莉愣了愣,他从没见安伦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呃……当然生气了,如果不是你,西雅也不会失踪。但平心而论。一家人之间有矛盾,也是正常的,宽容能够化解一切,除非某个人一直躲躲闪闪,不肯认错,才会令大家窝火。再说了,你哥哥是怎样的性格,你还不了解么?从小到大,他对你的关心,就不比我少,只不过他总是沉默寡言的,这让你以为他不爱你。”
安伦摇摇头,道:
“我从小就很喜欢抢他的风头,他应该恨我才对。”
丹莉却微微一笑,道:
“就算恨你,也是因为羡慕你。自从你被抱近均衡王宫,你就一直生活在众人的中心。你各方面的魔法天赋都比哥哥优秀,你受到了爸爸的更多教导,你或多或少地夺走了一些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即便如此,你还是不知满足,所以他不是不想喜欢你,而是你根本不给他这样做的理由。”
丹莉的话,每一句都如雷贯耳,安伦意识到,他从未站在哥哥的角度考虑过问题,儿时,他总是抓住“私生子”这件事紧紧不放,明明得到了那么多哥哥求之不得的关爱,他却弃之敝履。也许,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在默默忍受着他,他却依然那么自私。
现在想来,安伦还有什么脸回去。
“对不起。”
他真心实意地说了声抱歉,但事情已经不能挽回了,失踪的西雅将成为他和家族之间永远的隔阂。
丹莉的眼睛一闪一闪,她总感觉这个弟弟,和以前的不太一样了。她脸上没有喜出望外,其实却非常满意。
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尤夏,她走到尤夏面前,对她看了又看,非常感兴趣地说:
“她是谁?怎么和你在一起?看上去,不太像妓女的样子……”
思考了半天,她从雪白的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难道你已经从善了?”
丹莉素来心直口快,这就是她的风格。
安伦嘴角抽搐地说:
“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给人留点余地?”
从小到大,比斗嘴,他从来斗不过姐姐。
他服软地说:
“她是我从流氓手下救下来的,一个流浪女孩,身上却得了很奇怪的病,我心生同情,就带她来了虹城,寻找治病的办法。”
丹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问: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助人了?”
安伦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把烧伤尤夏的事说出来,姐姐估计会大发雷霆。
“算了,具体的我也不问了。”
丹莉说:
“我今天来,就是要带你回去,你最好现在就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肯定不能回去。”
安伦遗憾地说。
“我会给哥哥打死的。”
“你真不回去?”
“不回去。”
安伦重复道。
这时,脚都站麻了的安卡苏隆忽然掺和道:
“傻小子,你转眼就忘了我之前说的话了么?”
安伦瞪了他一眼,像是在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丹莉似乎也变得很爽快,她说:
“好吧,我反正已经叫过你了,你不回去,那我也没办法。”
说完,丹莉转身就往茶馆外面走去。她的衣袂翩翩,两边的黑白骑士,整齐散开,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安伦注视着姐姐的背影,直觉告诉他,哪里不太对劲。
姐姐这次怎么走得那么干净利落,以前哪一次不得黏自己三四天?
“那个……你真得走了?”
安伦站在原地,却很想追上去,他心里真有些慌了。
“当然啊。”
丹莉回过头,不怀好意地一笑。
这个笑容,让安伦突然神经紧绷,她的笑究竟意味着什么?
丹莉又说:
“我呢,得回去告诉西雅,他的哥哥,已经不要她了。咱们还是别认他算了,这样的人啊,真的不值得让咱妹伤心。”
“什么……怎么可能,你说西雅回来了?”
伊泽亚捏了捏自己的手,不疼,所以一定是做梦。
“喂,你干嘛捏我的手!”
安卡苏隆惨叫一声,感觉自己的皮都要给他扯下来了,安伦狂喜不已,将把安卡苏隆狠狠地抱在了怀里,报得他几乎散架。
“行……行了!别那么用力啊!”
老龙人叫苦连篇。
安伦不停地眨着眼睛,想让自己不要太过失态,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总觉得,在自己生命的裂缝中,终于有光明进来了。
尤夏在一旁,出神地注视他的眼泪,她的情绪,也被一种无法说清的东西所感染。她仍记得,在地牢里的时候,安伦说他很喜爱自己的妹妹,发誓一定要找到她。可是,爱是不存在的,它是不被父亲认可的。她不断地摇头,想甩开关于它的念头,却始终无法阻止自己思考它。原来,爱是能让人这么难过的事。
“姐姐,这六年,西雅过得怎么样?”
安伦忍不住问。
丹莉则用手指贴着嘴唇,有些郁闷地说: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回家后,就对自己的经历只字不提,只说遇见了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叔。”
听到这儿,安伦的笑脸顿时萎了,他艰涩地重复了一句:
“咦,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