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泽菲尔,白银城,道朗·伯恩斯】
得知要发动战争的人,不是国王,不是乌洛尔,而是皇后,道朗和狄瓦一样哭笑不得。
道朗没有急于追问狄瓦为什么,而是往旁边走了几步,回忆道:
“六年前,我第一次来白银城。一是为了接受国王的封赏,二是为了参加国王与皇后的婚礼……现在回忆起来,真是恍如昨日。”
道朗记得,那时的国王和现在的国王,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六年前的国王,英姿飒爽,仪表堂堂,他的身上涌动着王者的热血,他就像雄狮一样威风凛凛。在灰烬之战后期,他不仅给了道朗及时的支援,救巨岩城于水火,还调兵遣将,痛击了不焚者大军的残部。所以,道朗一直相信他会成为一位优秀的国王,成为狄泽菲尔的福音,却绝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走向昏庸。
同样的,莱拉皇后的身上也发生了剧变。
道朗见证着她和国王一起走入婚姻的殿堂,那个时候,她就是一位刚刚出闺的淑女,脸上还写满了羞涩和腼腆,为什么今天的她,却会为了一颗宝珠怂恿国王宣战?而不惜置两国人民与水火之中。
六年改变了太多的东西,道朗只能这么感叹。
“那时,你的妹妹明明如此单纯又善良,如今怎么会要求国王做这种蠢事?”
道朗语不藏锋,直言问道:
“你们藏谜家的人,怎么会在意一颗宝珠?”
狄瓦没有表现出多少愤怒,而是闭了闭眼睛,有些后悔地道:
“其实,这和藏谜家的传统有些关系……也许你也听说过,一直以来,我们家族只有男子能继承领主的地位以及家族的秘密,而女子就只有一条出路,那便是与其他强大的家族联姻,为藏秘家做出自己的贡献……”
目前为止,道朗还听不出狄瓦说这些有何含义。
狄瓦继续说:
“我身为家中长子,有些事务早已从父亲那里接手,当我很早就发现国王对我最小的妹妹——莱拉的喜爱后,为了家族考虑,我对她的照顾便多于其他任何家庭成员。我试图讨好她,于是我便也慢慢发现,我妹妹最喜欢的,原来是独一无二的东西。一开始,我还能拿出一些奇珍异宝哄她开心,但后来,她的胃口却越来越大,最后,我对她说……”
听到这里,道朗不禁长叹一口气,像是猜到了结尾。
“‘等你长大了,顺利地嫁给了莫里斯王子,你就能叫他送你弥赛拉之心,它可是世上最美丽的宝物,这件宝物,只有他能给你,他也一定会给你。’”
道朗对此无话可说,甚至没法指责狄瓦的自私,因为狄瓦说那句话的时候,人人都认为弥赛拉之心是在狄泽菲尔国库中的,直到老国王病逝,大家才发现他早已暗中把宝物送给了年轻时的恋人——肯诺里公爵之女。老皇后死在老国王之前,那时人们一度笑称皇后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
多年前一句随意的话,导致了今日两国的危机,狄瓦无奈地耸了耸自己的肩。
“我无法否认,我妹妹和国王变成今天这样脱不了关系。”
即便如此,道朗又能说什么。
他今天真的是受够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他非常不甘,他不想处于无能为力的境地里,他是来阻止这场战争的,阻止乌洛尔的阴谋,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狄瓦大人,不瞒你说,今日我来,本是想劝说国王放弃战争之念……可方才见了花园里那一幕场景,我才知道我毫无机会,我只要在国王面前张口提起此事,恐怕就会被立即驱赶出来,如若国王发怒,他甚至还会治我的罪。”
忽的,道朗语风一转,他看着狄瓦说:
“可我并不想就这样放弃。虽说你们藏秘家喜欢中立,但我还是想知道大人你这次的立场,你难道不觉得,这场战争实在太过荒谬了吗?”
道朗并不是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他这样挑明来意的原因有两点:
第一点,他从前面的交谈里,听出了狄瓦对乌洛尔的不满,他直呼乌洛尔之名,这代表他在内心是绝对不中立的,所以道朗并非没有机会拉拢他。
第二点,他期望得到狄瓦的帮助,虽然狄瓦的话并不能全信,可是他提供的信息是对乌洛尔不利的,这说明他至少不和乌洛尔同流合污,在白银城,自己还有比其他可选的合作对象吗?
而且,藏谜家族的优势显而易见,它屹立狄泽菲尔千年,却从未倒下,对白银城的影响力,是自己这个弑主之人所无法比拟的,如果能联合它,自己可谓如鱼得水,反之,自己就会举步维艰。
“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觉得荒谬。”
狄瓦没有什么掩饰,就作出了回答。
道朗顺势就说出了自己的一个建议:
“狄瓦大人。前面我讲了,我在劝阻国王这件事上没有任何机会。但是,如果换你……你是皇后的哥哥,陛下与皇后总归要听你一言。”
狄瓦摇摇头,坦诚地说: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但他们已经听不进任何言语,他们只想看到弥塞拉之心被捧到他们面前,为他们的花园再增一光,纵使外界血流成河,这个花园也不能有分毫黯淡。”
“那怎么办?”
道朗激将道:
“我们难道只能袖手旁观?”
狄瓦思量着走了几步,道朗几人默不作声,听着他的脚步在寂静走道中“嗒嗒”作响。
“公爵大人,我们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但我们也不能冲动行事。你先听我分析几件事,再做决定,如何?”
道朗露出招牌微笑,方正的下巴没有一丝颤动。
“我正准备着听大人高见。”
狄瓦于是慢慢讲道:
“首先,我们来看看这个国王的花园,这个花园是乌洛尔一年前为国王制造的,他为什么早不造,晚不造,偏偏这个时候造?”
没有等道朗回答,狄瓦接着说:
“虽然要夺回弥赛拉之心,是我妹妹莱拉的意思,但据我所知,她和国王刚结婚时,她就已提出此事,为何国王等到今天,才肯下定决心发动战争?”
这番话,理清了道朗心里之前的那片模糊区域。
“因为战争的火种是皇后制造的,而洒出这星星之火的,却是乌洛尔,他制造了一个宛如天国的花园,让国王失去了最后一点意志。一个人在彻底放纵的时候,便不会再顾虑他物,如果国王真的决定了要做天上的王,他也就不会再在意地面上的事……”
“没错。”
狄瓦平静地道:
“而且,这座花园,我暗中请了十多位精通魔法的大师来研究,却没有一个人能拿出解决的办法,他们只能看出这是一种强大的精神结界,却对它本身束手无策,所以,破坏花园是不可能的,国王的贪念也是不可能消除的,我们不该再把注意力放在国王的身上……”
“但乌洛尔更不可能放弃战争,如果他当初在王座议会否决了这个议案,战争也不会这么快成为板上钉钉的事。”
道朗接道:
“更麻烦的是,即便我们真的要从乌洛尔入手,我们也不清楚他手中到底有什么……”
狄瓦负手在后,继续说:
“我总感觉乌洛尔背后可能有其他的力量相助,不然,他从何得到建造这座精神结界的方法?我不认为他自己会有这般神通广大的本事。再者,他又为什么要支持战争?他已经位至公爵,还能得到什么?”
听了狄瓦的话,道朗陷入沉思。
狄瓦认为乌洛尔背后有其他势力帮助,道朗持怀疑态度,但撇下这个不谈,论及乌洛尔支持战争的原因,道朗却并无疑问。
因为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乌洛尔怂恿国王派道朗去和海王交涉,必然是阴谋削弱他的力量……只是,经狄瓦分析后,这是不是乌洛尔最主要的目,暂时无法确定,对此他只能保持谨慎。
深思熟虑后,道朗看了一眼身旁的情报总管——莫迪尔,对狄瓦说:
“这位,是我最信任的情报大臣莫迪尔。据他所说,他的人已经在暗中盯视了乌洛尔数年之久,但却没有发现乌洛尔和其他势力有任何往来,若非如此,我也会和你想到一块儿。”
同时,莫迪尔向狄瓦低头致意,狄瓦只是笑了笑,接着就回答:
“公爵大人,既然这是你最信任的人,我也不好置评,但是,如果盯视了乌洛尔三年都没有发现他有可疑踪迹,是不是太奇怪了?”
“什么意思?”
道朗反问。
狄瓦回答:
“我并不想表现的无礼,但如果公爵的人连乌洛尔为国王制造花园一事都忽略了,也许还有更多的事情,被公爵大人错过了。”
道朗和莫迪尔都听得出,这是一句犀利的讽刺。
“那照狄瓦大人你说,我们要怎么做?”
道朗语藏不快。
狄瓦回答:
“巨岩城盛产黄金与巨岩,这两者都价值不菲,身为巨岩城的城主,自然不会缺钱,或许公爵大人应该考虑加大对乌洛尔的监视力度,这也是最简单易行的方法。”
“道朗大人……”
莫迪尔想说些什么,但道朗制止了他。
“多谢狄瓦大人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