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之海,海盗列岛,杰克】
翌日。
斗兽笼中,两只魔鬼鸟纠缠在一起,互相撕咬,处于下风的那一只鸟,羽毛上已经血迹斑驳,而象征它力量的爪刺,也像竹竿一样被劈断,而后崩裂四绽。
围观的海盗人群如沸水喧腾,呐喊、咆哮、大笑、咒骂……充斥了四下每个角落。
这里虽地处海岛,却因独特地理构造的缘故,日日夜夜都像火山口一样炎热,这不仅令当地人大汗直流,也让他们的性情变得焦躁易怒,由于没有任何法律或者信仰来约束他们的行为,要是没了斗鸟这种消遣活动,斗殴杀人的事件必不会少,人们常说诸神光辉笼罩一切,但这里显然是被阴影所遮蔽的一处死角。
在吵闹的海盗们旁边,船长带着众人在一棵生长繁茂的大树底下乘凉,虽然船长并不打算把放逐者当做囚犯看待,但还是叫佣兵们看管着他们,免得他们与海盗发生摩擦,谁都不喜欢麻烦,这点船长也一样。
而再远一些,杰克就没有昔日同伴那么好的待遇了,他不仅直接曝晒在烈日底下,脸上汗流如注,他的意志与自尊也在一个“拷问官”的折磨下,备受煎熬。
这个“拷问官”身形肥胖,四肢壮硕,巨大的向天鼻和外露的黄牙令他丑不堪言,但他和他手里的木条却主宰着杰克的命运。
“虫子,可怜的虫子!”
他不停地用木条抽打杰克,不知疲倦,嘴里始终念着这一句。
他似乎别无所好,甚至对斗鸟也不感兴趣,而唯独对杰克情有独钟。杰克在他眼中就是一只虫子,而他喜欢折磨虫子。
几个时辰前,杰克还在拼死反抗,但现在他已经放弃了,扎实的麻绳没有给他一点挣扎的余地,整片海盗的国度则令他绝望。
“别打了……”
杰克有气无力地喊道。
他脸上、胸前、大腿处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就像是洒了辣椒水,然而木条还在如鞭子一般落下,抽得他浑身颤抖。
“你听见没有?别打了……你真的有病!”
杰克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地傻子海盗,心里杀了他千万次,但这么做毫无用处,只能愈发感受到自己被人任意支配的凄惨,杰克的头发垂落在他的眼前,他的意识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他告诉自己,必须把注意力放在其他的事情上,否则,他绝对熬不到今天的黄昏。
他强忍剧痛,回忆自己在七王城家里的那些日子。
他怀念那时的阳光,奥日之光闪闪如金,柳树的这条随风飘扬。他怀念站在校场中挥汗如雨地训练,每次取得一点进步,就兴高采烈地跑去告诉父亲,然而父亲不苟言笑,他最终只会叫杰克继续训练,但这对杰克来讲也已经足够了,毕竟他们家族已经有了哥哥多米尼克这样的存在,自己怎比得上他一半耀眼?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证明自己也不是一个平庸之辈,他能对得起父亲的培养,至少能成为一名圣骑士。可是,他在拥光仪式上让父亲最终失望透顶,如今他被流放到了这里,究竟还有什么是自己能做到的……
忽然,一张恐怖的脸让杰克从睡梦中惊醒。
“虫子,你死了吗?”
杰克虚弱地看着傻子海盗,顿时怒火上涌,他疯狂地谩骂他,把自己能想到的肮脏词汇全部用上了,但海盗只是怔了一怔,脸上继而又呈现出病态的大笑。
他兴奋地说:
“啊哈哈,我的虫子又有反应了!”
说完,他挥木条的力量加重了一倍,杰克的身体渐渐麻木,他绝望地仰起头,看向天边的奥日,他看着那位他从未背叛过的高贵的神,他试图用眼睛证明自己的忠贞,可遥远的天际毫无回应,看来,奥日真的抛弃了他,下一刻,他的眼睛传来一阵刺痛。
“咦,伟大的勇士,您在玩什么?”
这时,杰克和傻子海盗的身边,多出来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这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谁,谁在喊我勇士?”
傻子海盗伸手眺望了一圈,结果在低下头以后,才发现一个蓝皮肤的小不点。
只见蓝精眼睛一眨不眨地仰望着海盗,脸上的神情显得非常敬畏,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他谨慎地说:
“高大威猛的勇士,正是我在叫您,不然还有谁有幸站在您的身边。”
海盗听了这番夸奖,简单的脑子完全没有多转,就一脸自豪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说:
“哈哈,我就是高大威猛的勇士,小不点,你为什么要叫我?”
蓝精顺势说:
“因为我想与您交朋友,能和闻名整片海盗列岛的勇士成为朋友,我就可以向所有人吹嘘炫耀了!”
杰克听到这句话,不禁在心底嘲笑,要是这个傻子海盗都能成为勇士,那全世界的蠢猪都能成为英雄。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了那个奉承傻子海盗的人一眼,发现他就是之前那个炼金术师,他想不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说这么虚假的话。
而对方也意味深长地瞄了他一眼,眼神像是在说:你什么都别做,乖乖看着就好。
杰克也实在是弄不清现在的状况,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
“比虫子还小的虫子,你要和伟大的玛玛噜噜做朋友?”
傻子海盗顿时俯下身来,骄傲并不屑地看着蓝精,这么说道。
他手里还紧攥着那根被血浸红了的木条,谁也不能预测这个傻子什么时候会打人。
“玛玛噜噜是伟大的勇士,为什么要和没用的虫子做朋友?”
他不仅一点也没有喜欢蓝精的意思,还在蓝精脸上吐了口唾沫,这让后者脸上一阵又一阵的抽搐。
蓝精自己本来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要保持这种低三下气的态度去奉承一个傻子,这种事真的是比让他去死还难受,但他既然决定了要做,就不能半路打退堂鼓。
他擦了擦脸上恶心的唾沫,强行和颜悦色地回答:
“小不点虽小……却不是没用的。”
说着,他就从一只袋子里掏出来三颗闪闪发光的珠子,把它们递到了玛玛噜噜的手里。
“你看,这是小不点送给您的礼物,神奇的宝珠,是无价之宝!每一颗都够买一座城市,有了三颗,伟大的玛玛噜噜就能变成海盗列岛的国王!”
傻子海盗一听,吓得不得了,整个手都缩了回去,要不是蓝精及时接住了,双方可能都想一头撞死在墙上。下一刻,海盗又粗暴地把蓝精手里的珠子夺了回去,两只眼睛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般,目光完全不舍得离开一寸。
傻子海盗的嘴角甚至流出口水来,他贪婪地说:
“啊,这真的是美丽的宝珠,无价的宝珠!这是玛玛噜噜的,谁也不能抢!”
小蓝人低头揉着自己刚刚险些被扯下来的小手,一脸怨恨,随后他抬起头来,表情又变回了真诚无比的模样。
他两只大眼睛一闪一闪,说:
“玛玛噜噜喜欢小不点吗?”
海盗一把丢掉了木条,对着彩色珠子又摸又亲,道:
“喜欢,喜欢!小不点给了玛玛噜噜大财宝,玛玛噜噜也要给小不点奖励!”
他顶着大肚子大笑出声,这种笑声难听至极,蓝精和杰克几乎都想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
“玛玛噜噜就要成为国王了,国王什么都有!”
蓝精也终于切入正题,异常小心地说:
“玛玛噜噜国王,其实小不点也不敢要什么东西,小不点只是看到您在玩这条虫子,想跟您一起玩而已。”
“玩虫子?”
玛玛噜噜突然停下来,变得非常恐怖吓人,他的眼珠转了一转,像是在思考什么,同一时间,杰克和蓝精都摒住了呼吸,他们都知道这个傻子如果想明白了,会变得多么危险,也许蓝精不仅帮不了杰克,还要把自己搭进来。
玛玛噜噜先是把珠子藏进了衣服,然后把地上的木条重新捡了起来。
“给!”
他说:
“这条虫子给你玩!玛玛噜噜要去把宝贝藏起来,玛玛噜噜没时间在这里说话了。”
说着,他就把杰克整个人拎了起来,连带着木条一起扔向了蓝精,以玛玛噜噜的智慧来讲,他根本不会想到蓝精措手不及地被杰克压在了地上,几乎连气都喘不出来,杰克也无可奈何,因为手和脚都动弹不了。
等到蓝精挣扎出来,他几乎要气炸了。
“玛玛噜噜有宝贝的事,不准告诉别人!”
傻子海盗威胁着说。
蓝精连忙承诺道:
“谁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宝贝已经是您的了!”
傻子海盗哈哈一笑,便急急忙忙地跑开了,这里终于只剩下蓝精和杰克两个人。
最后,蓝精帮助杰克回到了放逐者的营地。
众人尤其是斐里米斯顿时失语,他想船长明明已经把杰克交给海盗了,这个蓝精怎么还敢带他回来……或者说,为什么要冒这么大危险去做这事,毕竟连他都没有出手帮杰克。
很快,海盗头子和船长也知道了这件事,一群人把杰克和蓝精围在了中间。大家都不知道杰克和小蓝人会面临什么惩罚,但结果却是出人预料。
“妈的,你们谁把他交到玛玛噜噜手里的?你们不知道他脑袋有问题么?现在把人打成了这副模样,没准已经残疾了,以后还有什么用?”
海盗头子非常不满地斥责道,周围的手下没一个敢吱声。
继而,他就转向了菲鲁尼斯船长,商量说:
“我们海盗不养废人,我看你就把他带回去吧。”
船长吸了一口烟,答道:
“这样也好,本来放逐者的人数损失太多嚎哭港那边的人就会起疑,不过,你可别再上我的船挑新的了。”
“懂了,所以这事就这样吧。”
海盗头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对了,玛玛噜噜跑去哪里了,谁去把他找回来!”
“他说……”
一个海盗用当地语怯生生地说:
“他要当国王。”
海盗头子听完哈哈大笑,船长等人也觉得滑稽。
“妈的,难道那傻子不知道这岛上我才是国王吗?”
海盗头子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然后说:
“要不这样吧,让他到海里去当国王。”
后来,放逐者们回到了船上,就一直拿这事说笑。
三天后,杰克从昏迷中醒来了,之前由于他伤势太重,所有人都以为他最后还是会死,不过这个顽强又幸运的年轻人熬过了这一劫。
只是,杰克还没有办法爬起身来,他只能躺在笼子里,用舌头舔身旁的水碗喝水,这时,他想起了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小蓝人。
那个小蓝人这回没有摆弄炼金术法阵,而是在笼子另一边看着他。
杰克想说点什么,小蓝人却先开口了。
“谢谢的话就免了,因为我不是白白救你的。”
即便如此,杰克依然无法形容自己对他的感激,这世上仿佛还从没有人像这样帮过自己。
他的头转了回去,对着船舱的天花板,缓缓说: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努力报答……”
杰克的声音断断续续,蓝精听得出他还很虚弱。
“我救你,是因为那一天我听到了你说的话,你说,你一定要回西土。”
“是,是的……”
杰克没想到竟然还有其他人在意他说过的东西。
小蓝人看上去绝不是开玩笑的,他说:
“我和你一样,我也一定要回西土,我在西土……有绝对要完成的事。”
“好吧。”
杰克心知小蓝人这是想与他合作,这令他自己也觉得欣慰,未知的旅途,未知的未来,有什么能比一个同伴更让人安心?
“你叫什么名字?”
“贾巴尔·克莱夫。”
贾巴尔摇了摇残缺不全的大耳朵,神情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