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赞达,蒙面迷宫,阿奇亚克·斯图尔特】
蒙面迷宫中,黑白之间的交锋,日夜不歇,阿奇亚克游弋于两营交战的边境线上,面容冷绝。
数日前,白营在黑夜下袭击了黑营的前线,黑营没能抵挡那次突如其来的攻势,失去了至少四个重要的据点,败退如潮。
因此,阿奇亚克及其所在的兄弟团,自发地开往了这里,防御白营的进一步侵袭,并设法从他们手中夺回失去的土地。
阿奇亚克的冰晶剑鞘,静默无声,苍蓝似海,但它所藏匿的宝剑,却曾在先前的战斗中凶猛咆哮,嗜血如兽。
阿奇亚克亲手解决了不下十个白营修炼者,而他所在的兄弟团,也消灭了数个白营小队,他们的效率,完全不是普通的队伍,所能媲美的。同样的,他们面对的危险,也更加巨大。
此刻,阿奇亚克正只身巡逻,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进入了白营的监视范围。
两个潜伏着的白营修炼者,从蹲伏的墙后,突然杀出,其中一者,长剑紧贴阿奇亚克的胸口划过,阿奇亚克反应迅速,这才躲开了这一击,但是,身后的另一个修炼者,趁阿奇亚克不备,将他死死抱住,阿奇亚克强烈地挣扎起来,然而让,身后的男人,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阿奇亚克的双手,被紧紧地束缚了,连拔剑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呃、啊……”
他的喉咙,顽强地嘶喊,他试图用后脑去撞身后的男子,但是没有成功,男子很有经验,他将头低放在阿奇亚克的肩后,阿奇亚克完全没有机会将他撞晕。
另一边,男子的同伴,仍不停地用长剑挥砍阿奇亚克,但他每每靠近,都被阿奇亚克奋力踹开。在一次双腿离地的踢踹中,阿奇亚克和紧抱着他的男子,都失去了重心,滚到了地上。
阿奇亚克的脖子,被身后的男子紧紧勒着,他直欲发狂,手心中,冰蓝色的龙霜魔法,开始流溢出来。
龙霜温度极低,但当它溅射到白营男子的护甲上时,那微不足道的甲片,就像是遭遇了炽铁一般,被深深烙穿了。
“嘶嘶”的声音,伴随着苍白的烟气,白营男子忽然开始剧烈颤抖,仿佛犯起了痉挛。
他惨叫不停,直到阿奇亚克挣脱,用自己的冰誓宝剑,刺穿了他的身躯。
宝剑出鞘,寒光闪烁。
另一个白营修炼者,显然被这种强大的法术,还有神秘的武器给吓到了。
他站在原地,犹豫不决,这种表现,是战斗中最致命的弱点,远处的一支黑色箭矢,飞了过来,正中他的脑袋,只见他仰躺死去,然后再也没有一点儿声息。
阿奇亚克认识这支黑色箭矢,箭尾用的是鹰隼的羽毛,这是兄弟团领袖——埃达的箭。
他擦了擦身上的灰尘,从白营男子的尸体上,慢慢站起,身材魁梧的埃达,也走了上来。
埃达说:
“这里已经超出了巡逻范围,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实际是在问阿奇亚克,为什么擅自进入了白营的领地。
埃达一边问,一边低下头,习惯性地擦拭着自己的弓,尽管它的弓已经一尘不染了。
阿奇亚克回答:
“反正,总有一日,我们要夺回这里,多杀一个白营的人,不是更好吗?”
埃达短促地笑了一声,道:
“真没想到,你对杀戮,这么热情。”
阿奇亚克凝视着修炼者的尸体,没有感情地说:
“并非如此,我只是……想尽快离开这里,而击垮白营,是唯一的办法。”
“你以前一定经历过什么……”
埃达猜测。
他的脸,蒙着黑色的面巾,尽管如此,他双眼眯起的样子,还是能表现出猎人的敏锐。
“和那些不敢杀人的家伙比起来,你更加清楚我们的处境。所以,你比他们更成熟,也比他们更冷酷。”
埃达将弓挎到自己的背上,准备往前走去。
阿奇亚克没能理解他的行为,问:
“你去哪儿?”
“我哪儿都不去。”
突然,埃达停下了,然后,他用手指着前方的迷宫高墙,说:
“我只想问你,阿奇亚克,对你来说,这蒙面迷宫是什么?”
阿奇亚克几乎没有犹豫,脱口便说:
“这是一座角斗场。”
只有强者,才能离开的角斗场。这个地方,就像无冬城。
当时,贾巴尔说“我们被杀,应该没有怨言,杀死别人,诸神也会宽恕,因为大家以做好,为自由付出性命的觉悟”。
想到贾巴尔,阿奇亚克的心头,又传来一阵刺痛,这几乎成为了他无法治愈的伤病,唯一的止痛办法,就是不去想它。
“呵呵,有趣。”
埃达背对着阿奇亚克,笑道:
“确实,这就是个角斗场,想要成为活下来的那一方,就不得不杀死别人。”
“对此,我早有觉悟。”
阿奇亚克叹了口气。
“所以,我非常欣赏你这一点。”
埃达的口吻,变得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欣赏?”
阿奇亚克不明白,兄弟团的首领,想说什么。
他的眉头,渐渐皱紧,他所看到的那个埃达的背影,是那么的黑暗,那么的危险,这是他先前完全没有发觉的。
“这些日子,我们一起并肩作战,你对兄弟团里的人,都有什么看法?”
埃达转过身来,阿奇亚克注意到,他的眼睛忽然变了,变得十分阴鸷与恐怖。
“他们都是值得依靠的人。”
阿奇亚克回想着之前种种,道:
“假如没有他们,我就只能孤军奋战,甚至可怜地死去。”
他们的小队,团结一心,为了共同的胜利,不懈努力,同生共死,就像亲兄弟一般。所以,他非常感谢埃达将他们聚集到了一起,因为阿奇亚克自己,很少会主动与人打交道的,更别说,和别人成为战斗同伴。
然而,听着阿奇亚克的话,埃达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着头。
此时,四下无人,蒙面迷宫中,忽然刮起了一阵没有来源的凄风,阿奇亚克忽然发觉,身边变得越来越冷,尽管他对寒冷免疫,但他和埃达交谈的气氛,却变得难以形容了。
他警觉地环视四周,并没有看到白营的人,否则,他必然会怀疑这是某种离奇的魔法。
相比阿奇亚克的不安,埃达淡然自若。
他开口道:
“也许,我们可以将进度推进一些,假如,白营的所有人,都被消灭了,但蒙面迷宫的出口,却迟迟没有出现,你要怎么做?”
“这怎么可能?”
阿奇亚克反问。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很默默地思考了起来。
他产生了多种不安的设想,其中一种便是:如果当初第八大人说了谎,那么,一切又将怎么样?
他杀死素不相识的修炼者,这种行为,将变得毫无意义,他甚至会为自己的罪行忏悔,愧疚一生。也许,他也会将错就错……
毕竟,他已经将这里视为了角斗场,为了生存而战,本来就没有对错。
“当然存在这种可能。”
埃达慢慢向阿奇亚克靠近,道:
“大家似乎忘记了,这是一个迷宫。我认为,只有你拥有足够的智慧,能看出其中的问题。”
阿奇亚克很想直接问埃达,他所说的问题,究竟是什么,但阿奇亚克不得不独立思考。
角斗场……迷宫……角斗场……迷宫……
他的脑海中,这两个词,简单地重复着,他期望能够从中找到答案,不禁地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他会觉得,蒙面迷宫像角斗场呢?
因为,规则要求他杀死那些白营的人,它还说,黑白两个阵营,只有其中一者,能够离开迷宫,所以,他在这规则之下行事……
可是,每当他举起屠刀,挥向那些白营修炼者时,他总觉得,黑白阵营的划分,未免太过简单了。
他经常感到困惑,黑营的人,和白营的人,究竟有什么分别?
当初,他们一起坐在旅店的餐桌上,即便互不相识,也绝不会互相攻击。
所以,问题就在于规则本身,它太残酷了,就像角斗场一样残酷。
这些日子里,他放下了自己的善恶观,纯粹为了生存而战斗,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双手的沉重。
最可怕的是,规则,是无法改变的。
规则的制定者,设置这个规则,目的是什么?
黑白二营,相互残杀,他们想从中得到什么?迷宫的出口,是什么?让一半的获胜者离开,有何意义?
也许,这一切,根本就没有意义。
他们只是希望看到修炼者们残杀,这里不是像角斗场,它就是一个角斗场。
而没有哪个角斗场,会允许有一半之多的人离开,就算是德鲁特尔的角斗场,存活下来的,也仅有他、贾巴尔、大叔三人。
如果,这里只允许一个人离开……
忽然,他的眼睛,染上了一道危险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