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赞达,远世森林,威尔】
很早以前,威尔就听说了这种靠骨刺射杀猎物的龙,他甚至还跟碎火城的伙伴们讲起过,没想到今天真的碰上了。
他的话很快传遍了整个营地,修炼者们更加不敢放松警惕。
持火把的人,想要找出猎蜂龙的位置,他们知道飞龙必然躲在某棵巨树的遮蔽后,如果不能查清攻击是从哪个方向来的,营地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可现在正是午夜时间,人们的视力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猎蜂龙的鳞片颜色生来就适应这里的环境,想找出它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不断扩散的恐慌中,空气里的温度渐渐下降,四面八方的树叶都在躁响着,一个小石子的滚动都会引来修炼者的集体注意,形势如此紧张,强大的捕食者正在考验它猎物的耐力。
它试图削减修炼者小队的力量,直到足够虚弱,再雷霆出击,就像是一个无比狡猾的对手,非常清楚自己的优势与劣势,冷静而残酷。
“嗖嗖”,又是两根飞刺远远射来。
一个敏捷的盗贼凭借超常的反应力,躲开了这必杀一击,而另一个迟钝的巫师则没有这样的能耐了,他只能紧紧抱着洞穿了自己腹部的巨刺,面容凄惨地倒了下去。
“那边!”
盗贼看清了巨刺飞来的方向,用手为修炼者们指点着。
数不清的光亮魔法骤然间往那树梢齐射而去,不同形式的魔法爆炸在那儿汇聚,震天的声响足以传到数里之外,大树枝头在爆炸中完全毁灭,但修炼者没有见到半条龙的影子。
它一定是攻击一次,就换一次地点,这条刺峰龙全然有着游侠与杀手的作战本领。
如此庞大的飞龙,能够在穿梭中降低自己的噪音,可见它在梅赞达生物顶端的位置,并不是仅靠蛮力得来的。
修炼者们站成了一个圈子,已注意每个方向的可能袭击。
后续更多的巨刺飞射而来,修炼者不断伤亡的同时,猎蜂龙本身的“箭囊”也在空瘪下去,一棵中等程度的树木,被猎蜂龙折断了,它朝修炼者们天塌似的砸来,“轰”的一声又压死几个人,将他们的阵型破成了左右两半。
四丈身长的猎蜂龙,自林中快速掠近,将两个修炼者按在了龙爪之下,碾压成了血泥,龙鳞在火焰的映照下,幽绿一片,骇人的龙头让每个被它注视了的人都仓皇后撤。
猎蜂龙想要直接起飞,却遭到了修炼者们的复仇。戴着强力魔法的武器,被奋力投出,插进了猎蜂龙不算坚韧的身体上,飞龙凄声吼叫,有龙血自皮肤上渗透出来。
它没能成功腾飞,龙翼不仅负伤累累,仿佛还发生了扭折。修炼者们集中的攻击,让这条龙在五颜六色的魔法中应顾不暇,它受困其中,再一波又一波的伤害中,它被彻底激怒。
猎蜂龙在石坡上狂野冲跑,无人能当其锋,几个人仅仅犹豫了一会儿,就被它撞飞出去,摔在岩石上粉身碎骨。
修炼者们都被这失控的野兽冲散了,有的甚至已经放弃了营地,往黑夜底下的森林逃跑了,威尔和佩莎被强壮的龙翼逼迫得不断后退,结果失足跌落到了石坡之下,所幸没有大碍,但那飞龙似是感觉到了他们,猛地调转了龙头。
它张开血碰大口,露出的龙牙像是武器架上的宝剑一般锋利,白森森的牙齿在微茫的月光下寒气闪烁。
威尔毫不怀疑这条成年龙能一口吞下他和佩莎两人,然而这时,飞龙没有向他们扑来,反而忽的立起了脖子,行为古怪。
森林里确实有更为恐怖的声音发生,不难听出,那是狼嚎声,只是这声音的嘹亮程度,已经抵得上军队的号角了。
越来越多的声音似洪水一般从林中倒来,地面发生了猛烈的震动,碎小的石子跳个不停,威尔和佩莎不顾一切地往外边逃跑,仿佛停留在这里就会被山洪淹没。
受到惊吓的猎蜂龙拼命地振翼,几次冲跑却只能飞到不足巨树树枝的高度,就跌落下来,这一次,它成了猎物,修炼者们早已四散而逃,林中终于出现了银狼的身影。
与飞龙一样拥有四丈身长的巨狼,飞跳而出,修炼者们根本不知道它这一条跨越了多长的距离,唯独能看见它的身影从半空中落下,踩到飞龙的影子上时,后者的翅膀似乎像蝶翼一般脆弱——
骨折的声音在人们耳中响起。尖牙对利齿的撕扯,力量与力量的碰撞,两只巨大的野兽在石坡上绞成了一团,单打独斗,这只受伤的飞龙完全不是银狼的对手,何况猎蜂龙的鳞甲比其他龙种都要轻薄。很快的,它的脖颈被深深咬穿,身躯失去了力气。
又有两头狼跳了出来,整个石坡显得如此么渺小,修炼者们原本的营地几乎不够它们蹲伏,飞龙的残骸被无情撕裂,与此同时,银狼精光四射的眼睛也发现了修炼者的存在。
聚在在山坡附近的狼群,转而向修炼者发难,没有人还有胆量回头去数它们的树木,修炼者们完全散开了,各自逃命。
而有一头银狼在追威尔和佩莎。
凭借地形,威尔两人一开始与银狼拉开了不小的距离。可这毕竟是条银狼,一跃能超过树枝高度,转眼就跨过了树木的阻碍,冲到了威尔两人的面前。
威尔和佩莎紧急调转方向,又往树根底下的空间钻去,他们一起滚下土坡,银狼飞快跑至,威尔两人先前跑过的粗壮树根,就如脆弱的空木桩般被直接撞碎。
“你跑得快……”
佩莎喊道:
“别管我了!”
威尔没有时间说话,他只是紧紧抓着佩莎的手,没有放开。他意识中当然知道佩莎极大地拖慢了他的速度,可抛下她就等于让她去死,这种事情,威尔做不出来。
忽然,他想到了个主意。
跑到一个树洞之后,他让不明情况的佩莎和她的猫躲进了洞里,佩莎以为威尔也会躲进来,可没想到她刚进去以后,威尔就用泥土和树枝把洞埋了。
紧接着,这个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的少年,独自引开了银狼。
论绝对速度,威尔不可能是银狼的对手,甚至连它的一半都比不上,可是,威尔的优势在于他的渺小。
在梅赞达这片所有动植物都被放大的世界里,他就像是一只飞快的蚂蚁,无比灵活,所有复杂的环境,都成为了他的掩护。
他尽情地跑着,心中不紧没了紧张,反而变得兴奋,这是他最熟悉的事情,是他最擅长的本领,银色的头发与夜色全然融为了一体,墨水一般的眼眸自由地探索着前方。
不知多少时间以后,那头狼放弃了追赶。
威尔停了下来,从另一条路慢慢返回了佩莎所在的位置。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凌晨,熹微的光芒从天上洒落出来,林间的景物变得干冷而素白。
彻夜未眠的疲倦,残留在威尔的眼皮中、脑袋里,让他每次深呼吸都有点身体抽离的感觉,他来到了佩莎的树洞边,这里的土堆和他离开时是一样的,连那朵用来标记的橙色野花都没有动过。
他将泥土翻开,佩莎的大猫猛扑出来,又将他按在了地上。威尔有点尴尬,这次大猫没有向他展示牙齿,而是在用满是口水的舌头舔他,后者更让威尔毛骨悚然。
好在佩莎在洞中沉睡着,没有受伤,这只猫看起来也生龙活虎,威尔长长地卸了一口气。
他躺在土地上,望着天空渐渐苏醒的色彩,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终于用自己的力量救了别人,如果说之前通知修炼者的事是间接的帮助,那这一次,他直接地做到了。
他记起了一句话,却忘了是谁说的,他告诉威尔“既然不想拖累别人,就去成为别人的依靠吧”。
一段时间以后,佩莎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威尔之后欣喜万分。
她惊叹道:
“你没死?”
威尔摸了摸头,反问:
“怎么,你梦到我死了吗?”
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眼前的小女孩直接噎住了,露出的门牙白皙可爱。她低下了脸,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不短的沉默后,佩莎仿佛如释重负地抬起了脸,笑道:
“反正,你活着就好了,要是你死了,我……”
“你什么?”
威尔不自觉地凑了过去。
佩莎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掸掸身上的尘土,道:
“哎呀,不说了,我们走吧!”
说完,就神情奇怪地走了出去。
威尔跟在她的身后,每一步都不得不放慢一些。
对一个问题,威尔一直很有兴趣,只是这么多天,他都没有直接问过佩莎。
“说起来,你来梅赞达参加神官之路,是为了什么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实现的理想,或者得到的利益,才会到这里来,而这对年纪轻轻的佩莎来讲,又意味着什么?
她天真地回答:
“为了这个世上,不再有战争!”
威尔哈哈一声,笑了出来。他真是没听过这么夸张的愿望。
“怎么,很好笑?”
佩莎转过身来,“严肃”地看了威尔一眼,然后又大脚步走了起来。
“如果,正义的力量,足够强大的话,就没人敢作恶了吧?”
卡洛兰斯的七神官,最初,不就是为了和平才存在的吗?人们因维护和平,而走这神官之路,被嘲笑的,应该是忘记了这个初衷的人才对吧。
所有东西,都会变质,所以,才需要新鲜的血液,来取代它。
威尔在笑她的同时,仿佛也在笑自己。
佩莎和他的梦想,真的非常相似。
他忍不住调侃道:
“像你这样的人,真是大魔王的天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