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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死别

【梅赞达,远世森林,杰克】

杰克在监视者的下方,疯狂地追赶着,但那个监视者,却像丛林之猿,敏捷异常。他在树枝间飞跳穿梭,每一跳,都能跨越巨大的距离,令杰克惊讶不已,照这么下去,他等于是追一只鸟,完全没有抓到他的可能。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弃,贾巴尔正踩着一朵毒花,谁也不能保证,它不会提前爆炸……

他一边跑,一边嘶声喊叫,这样做,能让他再坚持一会儿,他的耐力正在急剧下降,心跳正逼近极限。监视者依然在拉远两者之间的距离。穿过层层的树叶枝桠,杰克渐渐捕捉不到他的身影了,在那个视线的尽头,监视者只要再跳一下,就能彻底甩掉杰克。

然而,他却毫无原因地停在了原地,恰好没有跳出那最后一步,也没有往杰克这里看,而是注视着另一个方向。

午后阳光,逐渐倾斜,密林中的光线,也晦暗了不少。

杰克抓紧时间,往监视者所在的大树跑去,等他到达以后,他发现了一处营火,于是,他立即躲到了树后。

他从树的边缘微微望出去,那堆石头垫成的营火,还在燃烧,这说明附近有人。

本来,修炼者与修炼者相遇,未必需要如此警戒对方,因为梅赞达试炼不是个杀人比赛,修炼者之间,完全可以合作。

可杰克情况不同,他必须要得到物资。

那只树皮包裹的箱子,正被人放置在营火旁边,谁会允许他随便拿走?

想要和对方交涉,可能要付出额外的代价。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将物资偷走。梅赞达试炼没有规定物资是先到者先得的,这里不是一个国家,没有法律,有的只是限制修炼者残杀的监视者。

在他酝酿这个阴谋时,营地的主人回来了。

那是一个和他差不多身高的年轻男人,光着膀子,身材壮实。

从他携带的武器装备看,他应该是骑士出身,但具体是使用何种魔法的骑士,一时半会儿,没法确认。

他的手上,缠着绷带,身旁的树皮箱,也打开着,里面漏出了杰克想要的东西,看样子,男人已经使用了不少。既然,他也需要治疗,也就不会把药品拱手相让了。

似乎没有其他办法了,杰克向巨树的另一侧,屏息静气地挪动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由于这棵树和寻常意义上的树,截然不同,树干宽都就像一座塔,所以杰克挪动到另一边时,几乎已经来到了男子的身后,两人隔着仅有几臂远的距离。

他沉住呼吸,抽出自己的冰誓宝剑,动作非常小心。

他准备动手了,但那一刻,他却迟疑了。

圣骑士会像这样,从背后偷袭别人吗?还没和人进行任何交谈,未了解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就决定杀死他?

他不确定。

汗珠自他的脸颊上,滚落下来,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放出一点儿喘息声。

那个光膀的男子,还在检查自己受伤的左手,而他的剑,佩戴在腰间,要在一瞬间,做出拔剑以及反挡的动作,绝对不可能。

因此,杰克拥有压倒性的先攻优势。

德鲁特尔的日子,教他一个道理:一切东西,都是有限的。

就像角斗场上的生存权利,谁得到它,别人就相应地失去它。只有强者拥有选择的机会,弱者只是这一切的陪衬。

交涉?两人的利益,已经明显冲突,哪有交涉的道理?

他在无冬城时,想和盗贼亚摩斯、拳手比其尔交涉,结果,那两个卑微的家伙,却在角斗场上,对自己死死相逼。

反正交涉最终也是失败的,又何必白白浪费自己的优势,去做毫无必要的努力?

素不相识的人,杀死他,然后救贾巴尔,会有什么问题?

先知曾经暗示过,监视者只会阻止攻击行为,但不会对已经杀人的家伙,追加什么制裁。所以,只要一击成功,他不会有任何责任。

杰克犹豫不决,而陌生男子也十分配合地给足了他思考的时间,疏于防范地坐在了地上。

在需要下手的那一刻,杰克最终没有动手,冷静地从树的后面走了出来。

听到他的脚步声,光膀男子惊乍地从地上一跳而起,拔出武器,后退了几步,显得非常意外。

“你……你为什么靠近我?”

男子质问道。

杰克诚恳地说:

“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率先把自己的剑放回了原位,男子见状,也稍稍放心了一些,但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他的视线,微微偏了偏,道:

“你需要什么帮助?”

杰克指了指放在地上的那只物资箱,道:

“我的朋友,踩中了毒花,现在,他的情况非常危急,我需要能够救他命的药,其他什么都不拿。”

“药……么?”

男子想了想,道:

“应该有,前面我看到几袋粉末来着,也许是解毒用的。”

杰克没有料到,男人会主动说出箱子里的东西,这让他十分意外。

原本,他的打算是先交涉,再动手的。他实在不能忍受,以圣骑士为理想的自己,做偷袭别人的低贱之事,就算是徒劳的行为,也必须一做。否则,他会看不起自己。

“能把解毒药给我吗?只要救了我的朋友,你有什么要求……我……”

杰克的口气稍微放松了一点。

男子大方地笑了笑,然后从箱子里把一只布袋,丢到了杰克的手里。

杰克打开一看,里面的纸条,写明了它的用途,“此药能解梅赞达多种植物剧毒”,也就是说,它应该能帮到贾巴尔。

“没关系,既然你朋友有危险,就赶紧带上走吧。”

光膀的男人看起来,也不想多讲什么。

一袋药能摆平一次冲突,对他来讲,真是太值了。

他也是个骑士,怎么会对杰克的剑视若无睹?骑士之间,光看剑就能估计对方的实力了。

冰晶剑鞘,他自认阅剑无数,却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那好,谢谢。”

抛下这一句话,杰克转身便狂奔了出去。他把药紧紧捏在手中,就像是捏紧了贾巴尔生存的希望。

但是,回去的路,十分漫长,暮色已经笼罩了整片远世森林,他不知道,贾巴尔能不能坚持住,或者,毒花有没有发生其他的动作。

约定的时间,他已经赶不上了。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沉入了林海的边际,密林之中的光明,更加的稀薄,一些发光植物,甚至都开始点起灯来。

杰克前方的狭路,被越来越深的阴暗填满。

林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跑步声,他刚刚跑过先前放置药品的大树,离贾巴尔所困之地,还有不短的路程,此时,密林中的一切,仿佛都成为了悄怆的背景。

夏日的白天,比其他时候更加短暂。等杰克回到贾巴尔身边时,天色已经深黑一片了。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借着稀少的植物之光,微微看清了贾巴尔。

他躺在地上,眼睛睁得滚圆,但是没有在看任何东西。他蓝色的脑袋后面,一朵星型紫花,正伸出触手,抓紧了它的猎物。

贾巴尔全身都呈现出深紫色的中毒症状,确切的说,他死了。

杰克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真的,他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全身都像冰块一样寒冷,无法形容的痛苦,绞动着他的胸膛,那里就像要被生生撕裂。

他全然不能接受这件事,他跪了下来,将袋中的粉末,灌入贾巴尔的嘴中,为此,他自己也接触到了紫花之毒,不得已也吃了一些。

可是,贾巴尔没有任何复活的迹象,他真的死了。

史玛图的跋涉,没能杀死他;海上的风暴,没能杀死他;极地冰原的前行,没能杀死他;角斗场的战斗,没能杀死他;达克尼特的黑暗,也没能杀死他……

但是,这个比任何族人都坚强的蓝精,却死在了这里,这个杰克最初的朋友,永远离开了。

他淡蓝色的脸庞,还是那么宁静,然而张开的嘴巴,却像在说最后的道别。

杰克来的太晚了,不仅没能及时救他,也没能听他讲出遗愿。

整片密林,就像是一座漆黑的坟场,杰克呆滞地坐在着坟场之上,眼中的迷茫,仿佛雾霭般,挥之不去。

黑暗的命运,永远在人没能做好准备的时候,突然来袭。杰克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以前,他自以为距离死亡很近,因为,他曾战胜无数可能将他拖进地狱的危机,但是直到今天,他第一次失去一个挚友,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真正的死亡,不会再给人努力的机会,一切已成定局。今天,杰克是第一次接触它。

他一直等到午夜,痛苦的沉默着,他期待贾巴尔能忽然醒过来,把他吓一跳,如果贾巴尔不能苏醒,他就永远不走。

他们两人,一直都是一起过来的,面对了一切,战胜了一切……

想到这里,杰克对自己的愤怒,对贾巴尔的愧疚,与脸上的眼泪,一起涌了出来,他凄声咆哮,用拳头狠狠地敲打地面,试图敲开地狱之门。

忽然,一只身形庞大的野兽,带着恐怖的嘴脸,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杰克惊恐万分,翻身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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