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兰斯,立誓城,尼奥斯·长指】
立誓城的天空,已经深邃一片,街上的游人也已经消失散尽,唯有不算明亮的街灯装点着这个平静静而普通的夜晚。
在“物华天宝”旅店的二楼,一扇圆窗透出铜黄色的灯光。油灯的光芒旁边,坐着一个专心看书的男人。
他的眼睛蔚蓝,黑色头发梳得非常整齐,高领晚服将他的气质衬托得忧郁而严谨,胸前的符文围巾自他成为符文工作者那天起就从未离身。
桌上的符文书异常神秘,枯黄的纸面与陈旧的字迹显示它曾历经沧桑,而装饰在书面上的暗色金属,没有一个锻造大师或者大顾问能够认出它的材质。这本书仅有《符文通览》一半厚,但记载的符文知识却超出前者。
每个夜晚,尼奥斯都会将它仔细阅读,到今天为止,他已经将它整整研究了三次有余,书中所有的符文都被他记在了脑海之中。
但他仍有疑问。
这本书的来源不明不白,叔叔为何会有这本书的事情无人解释。书中所记载的大量禁忌符文,为何能够保存至今,比虹城导师协会编纂的《符文通览》还要详细,令人费解。
在长时间的思考与分析之后,尼奥斯得出了一个大致的猜想。
失踪的叔叔,以及编写这本书的符文大师,也许都和议团长的救世计划有关,忽然到来的彗星以及黑衣人,可能代表着这项表面上沉寂十几年之久,实际上却从未停止的计划,有了新的发展。
自己的朋友琼恩,因为黑衣人而卷入其中,成为议团长与另一不明势力角力地带的中心人物。他和卓兰身边潜伏的危险,让尼奥斯忍不住想要发抖。
如果能够帮上忙,尼奥斯想现在就立即回到琼恩身旁,但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数月前寄出的信,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对方,现在,他只能等待琼恩的答复。
他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符文书中辐射出来的精神能量,让这个房间的环境变幻成了云海上的天空,对此,尼奥斯早已习惯。
琼恩的回信,为什么还不来?他想着。
关于议团长说他杀了暗影协会成员这件事……
他打心底里不信。
可是,议团长有必要说这样的谎话么?
这样考虑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立场,开始有些动摇。
一个人冲动时,会做任何事,当初,琼恩把自己按在地板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琼恩表现出了最真实的样子,他对死神压抑了十几年之久的愤怒,终于爆发,换做任何人站在他的立场,都会嘶声咆哮。
所以,在离死神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止自己。假如。那时候暗影协会成员拦在他的面前……尼奥斯越想越怕,手背上不禁冒出了汗水。
他低下了头,脸上的神情痛苦不堪,闭上眼睛之后,整片额头都感受到了一阵沉重。
如果知道一切会走进这样的恐怖安排,自己就不会把死神的身份告诉琼恩,此刻,他极度后悔。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这么晚了,尼奥斯想不到有谁会突然要见他,在这名为“物华天宝”的旅馆,自己没有任何熟人。
尽管有点不情愿,他还是阖上符文书,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他的眼前,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人站着,他还往边上瞧了瞧,情况也是一样。
如果这是哪个小孩的恶作剧,不得不说,他溜得挺快,尼奥斯隐隐有些愠怒,正要关门。
这时,一个带有浓重口音的成熟声音响了起来。
“咳咳……别找了,我在下面。”
尼奥斯一头雾水,把视线往下挪了好一段距离,才发现一个脸戴头巾,耳套金环的家伙。
这是一个蓝精,褐色皮肤。眼睛微微眯着,脸孔生得异常粗犷,却不显得凶煞。他的胳膊,有着巴尔蒙族人少有的健壮肌肉,身材短小精悍。
“非常抱歉。”
尼奥斯礼貌地回道,一边说一边让开通道,让这个他大概猜的到是什么人物的男人进来。
这蓝精毫不客气,进门后,立刻把行李丢在了沙发上,然后把自己的飞刀绑腰卸了下来。
尼奥斯注意到,他的飞刀整整齐齐,一共十六把,每把都刀光寒烁,其中有一些还淬有青绿色的毒药。
另外,他的左右绑腿里,还藏了两把纯金打造的惊艳匕首。
总而言之,这个蓝精给尼奥斯的第一印象是……危险,或许,还非常有钱。
“你应该就是索格会长所说的……尼奥斯吧?”
蓝精仰躺到了沙发上,翘着沾满泥土的鞋子。
尼奥斯将门闭上,回道:“没错。请问……”
“我是珍宝猎手协会的人,波里郎·索里,索格会长应该已经和你介绍过我们了吧?”
“啊,是的。”
尼奥斯应道。
珍宝猎手协会,总部设在波纳王城,在七王城有分部,但尼奥斯之前从没跟这个协会的人打过交道。
来立誓城前,尼奥斯去了索格会长那里,他告诉他,自己决定去现世拉尔杰德。不过,他先要写信给琼恩,只要却琼恩无恙,他才会南下,进入灰烬之地的国土。
在那里,他将有机会,翻阅史书的唯一原本,解开消失的王朝之谜,了解禁忌符文、黑衣人甚至救世计划的真相。
然而,现世拉尔杰德有大半区域,都被净化者所控制,他们近日大有和七王城分庭抗礼之势,国内动荡不安,事故频发。索格担心尼奥斯的安危,于是就打算为他安排一位老练的帮手。
“别的我不多说了。”
波里郎说道:
“你可知道,这此你要找的东西,有多危险?”
尼奥斯在他面前坐下,说:
“我知道,那本历史书在血堡宝库里,净化者不愿意让我看它。”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吧,难不成,净化者还会伤害他?
波里郎摇摇头,道:
“你想的太简单了,符文师。”
他的眼睛,一眼就认出了尼奥斯的围巾,那是符文师的职业象征。而他自己的职业象征,则是一枚雕刻着宝箱图案的戒指。这枚戒指的指环,由纯金铸成,图案部分,则用数种珍贵的彩色宝石紧密拼合。
尼奥斯并不知道,这枚戒指在珍宝猎手协会中代表多高的身份层级。
“何出此言?”
尼奥斯反问。
波里郎回答:
“很多珍宝猎手,都想过得到你要看的那本书,他们之中,很多人还是历史上极其有名的王牌珍宝猎手,但他们全部无功而返,甚至因此丢了性命。”
忽然,他来了一句:
“你这儿有烈酒吗?”
尼奥斯听得有些出神,慢了半拍,回道:
“不好意思,我不常喝酒,所以……”
波里郎的黑眉毛扭了扭,不以为意。
尼奥斯忙问:
“如果,这件事,真有那么难,那别的地方,还有史书的复本吗?也许我们可以换个目标。”
尼奥斯似乎只能知难而退。
“复本?”
波里郎却笑了笑,道:
“那种东西,根本就没用。如果它们记载的东西,能和原本相比,谁还会对那原本趋之若鹜?复本只是用来障人眼目的工具。”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只能去血堡了。”
尼奥斯叹道。
“说起来,你为什么非要看到那本书不可?你是个符文工作者,有必要对历史了解那么多吗?”
波里郎试探着问。
尼奥斯回答:
“那段历史,或许能解开我叔叔的失踪的原因,解释我朋友身上发生的事情。”我觉得只要看到那本书,就能明白一切。你呢,你又为什么要帮我?只是因为索格会长的委托吗?”
尼奥斯擅于看到事情的本质,所以直觉告诉他,这个珍宝猎手的动机,也并不普通。
“还用问吗?”
波里郎不无嘲笑地说:
“珍宝猎手的最大梦想,就是窥探世上最罕见的东西,能够做到前人做不到的事,这是巨大的成就。”
这个蓝精口气挺大,尼奥斯对他的说法,暗暗赞同。
只是,他仍然劝道:
“不过,一般人没必要做到这样的程度吧。”
即便是珍宝猎手,也要将目标划分为力所能及,和生死危险两种。
这本来是尼奥斯自己的事情,既然风险上升到了这样的高度,就不该让别人也跟着冒险,能得到对方的建议,便已足够了。
“一般人?谁说我是一般人?”
谁料波里郎反应剧烈,跳起身来,速度迅猛,令尼奥斯吓了一大跳。
尼奥斯发现,自己身边何时多出了无数绷紧的细线。几秒的时间里,六把飞刀已经插在了柜台和天花板上,组成的束缚陷阱,将尼奥斯牢牢困住了。
“我劝你不要动,每根线都连接着地板上的多重爆炸符文,我想你认识它们的。”
尼奥斯举着手,保持原有姿势,眼睛往地下瞄了几眼,确认以后,他松了一口气,那几张符文虽然画着图案,却没有充能。
波里郎毕竟只是想展示一下他的本事不是徒有虚名,他说:
“你知道,珍宝猎手协会现在有四大王牌吗?”
好脾气的尼奥斯,对这个性格火爆的蓝精无话可说,接道:
“你是……他们中的一个?”
“不对。”
这时,所有细绳骤然收紧,把尼奥斯的肉都勒出来了。
“我是他们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