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萨巴林,银风镇,安伦】
拜炼金疯子所赐,安伦昨夜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一大早,他就离开了“烂树根”旅店,离开了风林路口,来到了一条陌生的林间小道上游荡,眼睛始终注视着地面,面容憔悴,精神颓废。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浑身散发着腐烂的气息,飞鸟走兽都避而远之。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去何处,也不清楚何处才有明天。死亡的迫近,给他带来的冲击太过巨大,他脑袋里现在只剩下绝望与迷茫。
他手中紧捏的两袋鬼粉,利用了他的虚弱,蠢蠢而动。
它们化为了一道恶咒,折磨着安伦的心智,它们把混乱灌进安伦的脑子里。
安伦走着走着,忽然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他踉跄了几步,缓缓站稳,情况才稍微好了一些。
但鬼粉依然不依不饶,它们又开始在安伦耳边低语,诱惑着他,怂恿着他,告诉他鬼粉的滋味是多么美妙,创造出数不清的幻觉。
安伦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一点一点向那些幻觉靠近。因为他对它们有着强烈的渴望,所以完全没有办法抵抗,在他的幻觉中,它们就是快乐的唯一源泉,除此之外,别无美好。
迷迷糊糊中,安伦的意志终于失守了。
他猛地拿起一袋鬼粉,往嘴中塞了一口,使劲地咀嚼起来。
无法形容的畅爽感觉,瞬间流遍了他的全身,他的疲惫烟消云散,思维也如雨后晴天一般清晰,但愧疚亦随之而来……
他想起了他的妹妹——西雅。
他本不该再吃鬼粉,因为他不能就这样死去,西雅还需要他。
可是,六年了,安伦把整个均衡之地都翻了个遍,却还是不见她的踪影。
他问自己,在丧命之前,我还能找到她吗?
她是因为我才走丢的,如果我没能救她就先死了,她会不会原谅我?
我从来没有放弃找她,我从没有停止为她努力……
突然,他心底的一个声音讥笑起来。
不,你已经选择了放弃,你已经停止了努力。
你知道,西雅很可能跑去了均衡之地以外的地方,但你不愿在茫茫西土大海捞针。
你也知道,每吸食一次鬼粉,就等于朝死亡迈近了一步,但你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因为你的堕落已经无药可救。
安伦试图将这个声音赶出去,他自言自语道:
“我没有、我没有!”
虽然我这六年是浑浑噩噩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但我从来都没有放下过西雅,只要能找到她,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西雅绝不会去伊萨巴林以外的地方,她从小就害怕一个人跑远,也许她曾经和我擦肩而过,所以我才见不到她。
安伦的情绪剧烈地波动着,他的脚步则越走越快。
他绕过一片土丘,又穿越一片矮树林,他想尽快逃离这个窒闷的地方,他想要早点摆脱心中那个卑劣的声音。
只是,他不知道脚下这条小路通往哪里,树林遮去了全部的视线。当他走到尽头时,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安伦不信神,因为这个缘故,诸神跟他开了个恶意的玩笑。
他从银风镇绕去了风林路口,结果又从风林路口绕了回来。
这里是银风镇西面的一个小角落,布满了民宅和店铺,而他站在一片开阔的圆形平地上,平地中央是一口井。
他想立即调头离开,以免撞上镇里的卫兵,结果他一转头,就看到了两个披盔戴甲的骑手,往自己迎面奔来。
他下意识地低下了脸,装作是一个在这里散步的路人。
可两个骑手压根也没想找他,他们策马而过,口中喊着:
“基尔广场正在举行广场审判,镇长要求市民们都去那里集合!”
(广场审判:均衡之地解决地方犯罪问题的常见形式)
两个骑手的声音由近至远,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平民们则因为这个消息聚集了起来。
“听说昨天镇里出了命案,凶手是一个女孩,已经认罪了。只不过,女孩挺年轻的,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可能是发生了什么纠葛吧……”
“死掉的那两个人,据说死的很古怪!衣服都还好好的,人却被烧得只剩下一堆骨灰了,你们谁听说过这种事呀?”
“黑白神仁慈,保佑小镇平安无事吧!”
“你们都别说了,先过去看看!”
一群人便一起往基尔广场赶去。
安伦呆站在水井旁,看上去很不自然,一个络腮胡大叔“啪”地拍了一把他的后背。
“年轻人,傻站着干嘛?一起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嘛!”
从长相判断,大叔显然是个外地人。
“我就不去了吧。”
安伦推脱了一句。
“我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
女孩被抓,只能说那是她的命,既然她认罪了,我就安全了,何必再回去趟浑水?
听到安伦的回答,大叔摸了摸胡须,又说:
“没兴趣没关系,我也是为了钱才去凑热闹的!”
“什么钱?”
安伦的耳朵对钱非常敏感,因为现在的他身无分文。
“听说那笔钱是女孩从外地人身上偷的。”
大叔悄悄说道:“
所以治安队想把它物归原主。但你想想,这钱说不定没人认领啊。如果我们两个外地人,相互作证一番,到手之后钱五五分,岂不是赚翻了?”
赚翻了?妈的,那本来是我的钱!
安伦边听边翻起了白眼。
“咦,年轻人,你的眼睛是不是不太好啊?”
大叔关心地问。
“好的很。”
安伦咽下了这口气,道:
“我只是有点激动……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说完,他就撒开腿,往基尔广场飞奔而去。
等安伦到达广场时,这里已经人满为患。
广场中心的审判台,被围得水泄不通,安伦费了好大力气才和大叔一起挤到台下。
审判台上,镇长瓦勒弗尼检视了竹竿下的影子,喊道:
“时间差不多了,如果没人有异议,她的杀人罪就定了。但在定罪前,我最后问一次,有谁能证明这个女人是无辜的?”
众人在下面交头接耳议论了一段时间,最后,纷纷摇起了头。
镇长见没有人能证明女孩无辜,就当场在一份文件上定了女孩的罪。写完之后,他问道:
“那她偷来的钱又是谁的?现在,失主可以出来认领了。”
这一回,台下举手的人几乎有一半之多。
“必须说出具体数目。”
镇长严肃地道:
“如果谁想浑水摸鱼,我劝你还是先考虑下后果。”
因为这番话,举手的人数目骤减,只剩下了零星几个,连安伦身边的大叔也顿时没了气,一脸失望的神情。
而在剩下的人中,红发的安伦是最显眼的,镇长立马就看到了他,对他道:“你先说。”
安伦想也不想地回答:
“五个金币!”
镇长笑了笑:
“很好。”
与此同时,治安官戈莱德长手一挥,命令道:
“来人,把那个红头发的给我抓起来!”
人群闻声,霍然往边上散去。六个卫兵身披铁甲,则手持长枪圆盾,向安伦冲了过来。
安伦根本还搞不清状况。
“喂,我干什么了,丢了钱难道都有罪吗?”
戈莱德盛气凌人地回道:
“丢钱?呵呵,别装蒜了!你明明就是这个女人的同伙!她已经全部告诉了我们,这五枚金币,是你给她的!你叫她下毒毒死了旅店里的两兄弟,手段真是令人发指!”
听完这一段话,安伦顿时语塞,这不是诬陷吗?
他咬牙切齿地看向台上那个贱女人,心想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给她钱?若不是她孤苦伶仃,令人可怜,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就是换到下辈子,他也不会做这种无聊透顶的事。
在他后悔的时候,士兵们已经围到了跟前。
他不愿意接受这种妄加之罪,轰一声,一个火圈以他为圆心迅速荡开,竖起了一道火焰栅栏。
士兵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无人敢近。
在此时间,安伦对台上那个女孩质问道:
“妈的,你这贱人!为什么要陷害我?你明明知道,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当时居然还帮你,真是好心喂了狗!”
安伦气得脸都青了,那女孩却若无其事地看着空气,什么话也不说。
“我看你还是乖乖认罪吧!”
治安官戈莱德大喝一声,一脚挑起武器架上的银枪,便自台上腾空跳来。
银枪俯劈,划过空气,发出“噼啪”的疾风声响。
安伦没想到他会突然袭击,于是紧急侧身躲闪,戈莱德的银枪直直地劈在了安伦原来站的位置上,地石崩裂,声震动天。
安伦还未站稳,一记横扫又接踵而至。
地上的火圈被“哗”一声扫灭,安伦腰际用于防御的冰霜护甲,也全部被银枪扫成了碎冰,他重重地摔了出去,和几个围观者们撞在了一起。
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士兵们就跟了上来,用长枪把他压制得无法动弹,他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戈莱德收起武器,趾高气昂地走过来,一脚踩在安伦的肩上,笑道:
“没想到,你还是个元素师,那你出现在这种小地方,就更加可疑了!”
(元素师:能操纵常见元素的法师)
安伦并没有理睬他,应该说,他现在气得说不出话来。
于是,戈莱德又抬头对镇民们宣布:
“大家今日有目共睹,这个红毛小子抗拒执法,攻击治安官,罪加一等。三天之后,待我们查清所有真相,还会在基尔广场举行一次对他和女人两人的广场审判,请大家到时候务必到场!”
安伦不屑地看着戈莱德,发飙道:
“你这个二愣子,居然能当治安官?你根本不知道,事情是……”
话还在喉咙里没有吐完,”二愣子“就一脚踹了过来,安伦立时失去了所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