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亚斯,破碎谷,威尔·乔】
摩丝缇娜离开以后,鼻青脸肿的威尔,仰躺在土地上,目光呆滞,望着树冠。
比起身体的疼痛,精神上的创伤,更令他沮丧,一个人,需要靠别人来认识自己,是多么的可怜。
摩丝缇娜口中的那个人,以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以为在坚持本性,实际上,只是在找理由狡辩,找借口逃避。最终,他模糊了最初的原则,成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存在。
从不相信弱能胜强,从不直面问题,却抱着从强者掌下谋取幸福,抱着问题自然会解决的愿望,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人了。
对于待宰羔羊来说,使自己相信,每天直到老死都有草吃,比较简单。但只有保持危机感,时刻寻找机会,挣脱悲惨命运的羊,才能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生命。
以前,威尔是第一种。
此刻,他努力站起身来,尽管双腿仍在发抖,但他的心,至少不会再轻易颤抖了。
摩丝缇娜揍他的时候,没有手下留情,但还是有一个好消息,她说,她下次来时,将是月末。
这即是说,在到月末的时间里,她都不会再来折磨他。威尔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寻找一切能够击败无法击败之人的办法。
如果做不到,摩丝缇娜说,她会杀了他……
想到“杀”这个字时,威尔的眉头一皱,他一度怀疑,她真的会杀了自己吗?
人一旦排除多余的胆怯,就会变的冷静理智。
摩丝缇娜这个人,固然狠辣,可杀了自己,她不至于这么做。但下一刻,他又否定了这个观点。就像最初,他因为贝儿的事,被摩丝缇娜暴打一段,他也不理解自己为何挨打,摩丝缇娜这个人,无法用常理推测,必须要找出支撑自己观的证据才行。
走了几步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把残留的银色幻剑上……
时间,转眼跳过了几个星期。
摩丝缇娜约定的月末,到来了。
威尔的衣着,依然破破烂烂,看上去像个野人,但是精神面貌却有了质的改变,这次,他不再躲躲藏藏,而是准备面对摩丝缇娜。
摩丝缇娜裹着星月共昭的金色披风,迈着大步,走到威尔面前。
她嘴角上翘,用不屑的口吻挑衅说:
“怎么,今天没有躲起来?”
她的腰际,佩戴着象征伊督身份的长剑,剑鞘的华丽程度,丝毫不亚于贝儿的剑,一开始时,她曾用它将威尔打出数丈之外,但后来就没用过,不知道怎么的,威尔又开始忌惮它。
像是知道威尔的心思,摩丝缇娜将剑从鞘中拔出,自由挥舞了一圈,沉暗的剑身,在阳光下反射银光。
“今天,我就用这把剑,杀了你,然后把你的尸体抛给自然之子的子女。”
自然之子的子女,说白了就是森林野兽。
威尔顿时有些不安,回道:
“不管怎样,我只能尽全力反抗。”
说着,他也亮出了从谷里精心挑选的古剑,虽然这把剑完全不能和对方的武器相提并论,但正如摩丝缇娜提醒自己的,弱的一方,有时,也能战胜强的一方。
两人互相凝视着,走了几步,随后他们站定,威尔率先发起进攻。
古剑直袭摩丝缇娜而去,后者看着剑尖,抵达自己直至极短距离,才将剑劈出,只这么一个动作,就轻易地荡开了威尔的直刺,不仅如此,还在他胸口留下了一道血痕。
这道血痕,与其说想夺去威尔的生命,不如说,是在取笑他的尊严。剑控制到了这种精度,西土神剑并非浪得虚名。
“下一剑,我就不会客气了。”
摩丝缇娜将剑收回,轻拭剑身,威尔的血水,从剑锋上拂落下来。
威尔无暇回话,趁这个空隙,立刻掉头往远处跑去,摩丝缇娜知道,他想使出自己对付阿尔杰的那一招,但她可不是阿尔杰,于是,立刻召唤出四把幻剑,集结在她身前,如劲弩般齐射追去,威尔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嗖嗖”响声,但他这次鼓起勇气,再也没有回头看,一股劲往前跑着。
摩丝缇娜一愣,四把幻剑明摆着会追上他,她不知道,威尔为什么毫不畏惧。
正在她想时,威尔霎时转身,横扫一剑,将摩丝缇娜的四把幻剑,全部劈断,崩裂的银色碎片,散落的满地都是。
摩丝缇娜鼓掌笑道:
“勇气可嘉。”
同时,她咬咬牙,发出鄙夷的声音,身影就如一道金色匹练,冲刺而出。
她剑锋所指,剑气凌人,这种逼仄的气场,非一般人所能承受。摩丝缇娜想用这一招,彻底断绝威尔的自私的梦。
但是,威尔没有屈服,他回过头,也像摩丝缇娜冲来,举动像是要告诉她:自己不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铿”一声,两道迅捷的身影,冲击在了一起,结果出人意料,摩丝缇娜的剑,反而被震开更多——它仅仅削去了威尔的一段银发,就被弹向了外侧。
摩丝缇娜依靠敏捷的回避,毫发无损地避开了威尔的古剑,两人都后退了一段距离,不同的是,摩丝缇娜停了下来,威尔却故技重施,再一次跑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摩丝缇娜的心里,充满了疑问。
她不明白,为什么,威尔前后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的战斗方式,非常滑稽,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发挥出了速度炼术,以致他的每一剑,都令人不得小瞧。
当他再次回头时,这个逃兵,向忠诚之心的将军发起了挑战……
方才,威尔冲开摩丝缇娜的那一剑,令他信心大增。
他知道,自己的所有方面,都不是摩丝缇娜的对手,即便拼上速度炼术,摩丝缇娜如果想赢,自己也毫无机会。但是,他握有摩丝缇娜的弱点,从这个意义上讲,他已经不战而胜。
这一次,摩丝缇娜将剑握水平,用锐如锋镝的剑尖对准威尔。
“来吧,这回,我看你怕不怕。”
摩丝缇娜自语着,金色披风随着她的源力一起翻腾起来,如同狂风之中的旌旗
银色的秘光,在剑的尖端,开始凝聚,如同风鞭一般,向四周荡开。
四条秘光剑气,肉眼可见,和摩丝缇娜对决过的人,都知道它有多危险,同样,秘光剑气对不知情者产生的威慑,也是不言而喻的。
“你只有一把剑,挡得住我五剑齐挥吗?”
摩丝缇娜对不自量力的威尔喊道。
她已经亮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从没有人能接下这招剑术,它的原理简单而霸道,对手在挡住一剑的同时,其余的四道剑气,将从各个角度,撕碎对方的防线。即便对手用御术防御,也很容易被击中弱点,导致整个御术崩溃。
威尔的神情,因此变了一下,但他内心的意志,却全无动摇。
转眼之间,他冲到了摩丝缇娜的面前,他将所有东西都赌在了自己的剑上,不顾一切地刺向摩丝缇娜……
后者看着他不要命的行为,居然怔住了。
片刻之后,两人相错而过,停住了脚步。
最终,摩丝缇娜用剑护住了自己的胸口,倘若再多犹豫一下,即便是她也会有性命之危,毕竟,是这种程度的速度炼术……
她胸口的铠甲,凹陷了一段,那是被自己用来防御的剑脊,所压出的一道痕印。
摩丝缇娜悻悻地说:
“你如何知道,我不会杀你?”
她的口气里,有种不甘心的味道。
威尔将剑扔到一边,喘着气回答:
“因为,我观察了你遗漏在谷里的那几把幻剑,那几把剑,完好无损,于是,我就试着用谷里的破剑去敲打它们……”
然后,他发现,并不是自己的力量炼术有多少进步,而是幻剑本身就像玻璃一样易碎,他才能将幻剑劈断。他又将此事与那些恰好不歪不偏,只给他留下皮外伤的攻击联系起来,威尔终于意识到,并不是自己躲得多好,没被摩丝缇娜杀死,而是对方自始至终都在有意放水。
刚才,和摩丝缇娜的第一次交手,她的剑不合常理地被荡开了,更是验证了他的想法。
说到这里,摩丝缇娜干笑了笑,道:
“你别自以为是,虽说,我最后没杀你,但这不代表我曾经不想杀你。”
她说的是实话,但威尔注定无法知道原因。
“无论如何,你通过了我的训练。当勇气战胜恐惧以后,你也就有余力,看清状况,思考对策了。”
威尔听着她的话,神情越来越恍惚。
他的心中,卸下了一个月的担忧,而他的身体一下就累倒在了地上。
忠诚之心的医师已经等候多时,他们立刻从林间走出,将威尔抬上了返回驻地的担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