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老僧的神情舒张开来,他睁开眼,在瞳孔的最深处,有着一抹璀璨的金色,他笑了笑,干巴巴的脸皮深陷,嘴巴咧到了耳后根,露出一口牙,,牙齿差不多都掉完了,红色的牙床也一如皮肤那般干瘪,零零落落的剩下几颗臼齿,以及左边的一颗犬齿。
犬齿带点猩红,上面还有点点血渍。
鲜血是程心的。一朵朵莲花,在初晴面前盛开,铺陈一条路来,花朵开满了房间,金光粉色,有的莲花自白骨中抽出,无数的白骨生出细小的莲花,整个骨山被颗颗点点的小莲所覆盖住,只有一条路,从初晴至老僧。
少女幻想过无数次,这种场景,那是一片花海,无边无际,和自己喜欢的人漫步在海中,这该是多么令人幸福的一件事,哪个少女不怀春。
可放在这里,就显得格外恐怖。
我们之间,只有一条路,要不你上来,要不我下去。
花丛在摇摆,少女在摇摆中思索。
烂柯没有催促,他稳稳的坐在莲台中,暗棕色的袈裟,不知何时变成了深红色,如同血染一般,在袈裟的表面,仿若流转了一层液体,又仿佛渡了一层蜜蜡,在灿烂的金色中,闪动着光泽。
他脸色越发的红润,干瘪的皮肤,渐渐变得富有光泽,一道道如刀刻般的沟壑,渐渐的被填平,时间在他身上逆转。
程心在他怀中,安稳而又平和的闭着眼,嘴角含笑。可是一头乌黑的秀发,不知何时,夹杂了几丝雪白。
少女只思忖了片刻。
“现实不可改变,那就接受它。”耳畔传来母亲旧时的教诲。
初晴在短暂的害怕后,选择接受,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她是公主,未来十万大山的王者,先贤值得人瞻仰值得人尊敬值得人学习,但不值得为之恐惧。
更为重要的是,她看了看倒在莲花深处的林忆,和上方渐渐白头的程心。
现在只有自己才能救他们,所以我要冷静,战胜恐惧。
她的眼神越发的肯定,说道:“你下不来吧。”
出生的牛犊不会畏惧老虎,饥饿的孤狼敢于挑战雄狮。
有时候约束我们前进的,不是别的,而是对强者的认知和对生存的渴望。
不明白境界的差距,反而更勇于去挑战,抛开了生死的束缚,反而更加强大。也只有这之后,才能明白,前方并不是不可逾越的高山,这世界上存在着无数的可能。
“如果你能下来,那么就不会魅惑我的心神,如果你能下来,这扇铁门早就已经被你打开,而不是积落出那么多尘埃。”
初晴笃声说道。
或许事实就是这样,那么我只要不上来,我们就有坐下来谈谈的资本。
烂柯面带微笑,阵阵春风自他体内散出,袈裟在鼓荡,温和就像是暖阳照射在脸庞,很舒服很贴心,似乎又年轻了几岁,皱纹消逝不见,皮肤变得润白。
初晴直愣愣的看着他,紧握双拳,手心在出汗。
或许事实不是这样,但那是最坏的打算。
她将出拳,哪怕没有一丝魂力。
烂柯把怀中的程心放到莲台的一侧,此刻的他,如同回到了中年,有力的四肢修长的眼睑,眼角含着一丝慈悲,嘴角挂着一丝春风。他缓缓站了起来,似乎有些不习惯。灰尘自袈裟抖落,无数的尘埃落在莲台上,他抚了抚袖,仔仔细细擦拭着莲台的表面,一边又一遍,神色认真,像一个得道的高僧。
他本来就是高僧,很高。
过了许久,莲台山没有了一丝污垢,他直直起身,双手合十,一步一步走向初晴,万千佛陀随行,在佛光中,无数双眼神看着初晴,面带笑意。
猜错了?!
初晴在颤抖,全身上下忍不住颤抖起来,有时候颤抖是害怕,有时候颤抖却是战斗。那是身体在产热,有了热量有了温度,才能挥拳。
娇弱的少女像一头迷失的小鹿,在幽暗的森林中瑟瑟发抖。
烂柯走到了半山坡,停了下来,他回头望了望莲台,望了望周身的小小莲花,俯下身子。暗棕色的袈裟,此刻已经完全的变成了赤红。那不是火的颜色,而是彻彻底底像血染般的红,妖艳充满生机,此时的烂柯也已不是中年,而是成了一个少年,白哲的皮肤,红润的嘴唇,就像山间的泉水,清新而滋润,又如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郎,一颦一笑都能勾起人内心的纯真。他采了一朵莲花。
走下山来,他从山上来,走到初晴的面前。
万千的佛陀在初晴面前驻足,他们在一片金光中凝视着初晴。佛国在运转,初晴仿佛能闻到空气中所飘散的花香,老庙中点燃的檀香,庙中长明灯燃起时所发出的烛香。
这些香味她闻过,在自己的记忆里。
可和自己的记忆当中,又有些不同。记忆中的那个男人也有好闻的味道,那是莲花的香气那是檀香那是烛香,自己坐在那个男人的肩膀上,和他一起看过花海看过树海,自己总是拍着那个男人的大光头像是敲鼓一般,却打出阵阵毫无旋律的声响。
“爹爹最厉害了。”
自己好像是这样说过,可是为何记忆,那么模糊。
是不是人快死了,就会出现不该有的幻觉。
初晴想了想,可她还没有绝望。
烂柯盯着初晴苍白的脸庞,虽然苍白,可以依然难掩其中所透露出的钟灵,他开口说道:“真年轻啊。”
年轻就意味着大量的生机,他在初晴的身体中看到了无数翻滚的熔岩,看到了一座沉寂的冰原看到了冰与火之间所隔绝的一条苍茫大海,那是远远凌驾与常人之上的生机。
他的脸上泛起了一起病态的潮红,说道:“我要度你。”
度化你走出苦海,度化你早登极乐。
烂柯说的格外认真,他也的确是这样想的。他举起持着莲花的手,轻轻向前递去,缓慢而又温柔,恍若前方的人不是初识,而是上辈子就早已相遇,恍若一对情侣间,温馨的浪漫。他想把莲花,别在初晴的耳间,因为觉得这样或许会很美。
手在初晴身前三尺处,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