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传出,世界震荡了。
十万大山百兽鸣哮,无数的飞鸟自林中飞出,有乌鸦,全身黯黑只有嘴角呈赤红色,晶莹的白光流转,这小小的緣,如白玉般温润。还有只翠绿的蜂鸟,翅膀以一种惊人的频率震动着。有只雄鹰,双翅张开来,如两人伸手环绕。天空被飞鸟所遮蔽,密密麻麻如同疯狂的蝗群,它们自十万大山飞出,有的飞向北方,那里是一片无边的雪域,有的飞向西方,那里大旱千里,有的飞向东方,那里是旧人类的帝国,大秦!
它们飞向世界各地,就像一张网,洒落开来。
开网是为了捕鱼,它们是为了寻人。
有兽吼持续了数天数夜,山在震动,没有风,声音形成了风,没有浪,声海化成了浪。树林成了海洋,因为这吼声,树木瑟瑟发抖,继而形成一片唔噎之声,空间在百兽之中流转开来,他们低伏这身子,有一饿虎瘦骨嶙峋,在林中瑟瑟发抖。有一棕熊与巨鳄搏斗,双方停下手来,低头示意向着丛林深处低头,示意臣服。水中有一陆地蓦然沉下,然后升起,状若岛屿,是一老龟,它面朝南方,热泪盈眶。
在更深的寂寥在更深的幽暗处,那是比雪域更北的北方。有一处宏伟的城堡,在白雪皑皑的天地之间,这一点黑就显得无比耀眼。
城堡的墙上,有着斑斑的血迹,有新血也有旧血,新旧血液叠在一起,就像一幅抽象的油画。旧血是黑暗纪元所留下的,有新人类的也有旧人类的,但更多的是新人类,强权是建立在铁血之上的,只有对自己狠才能对敌人更狠。
这座城堡在王朝中,也非常有名,因为里面层走出一位又一位的强者,因为这座城堡属于雷尔夫,一个新人类诞生之初就存在的姓氏“狼”这是旧人类语中,所翻译的意思。
城堡的最高建筑,是一座钟塔,滴答滴答的走了无数年,一个个年轻的雷尔夫注视着它直到老去,钟塔还是滴答滴答从未停过也从未失误过,在他们的眼里,这个钟塔赫然已经成为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个种族的旗帜。
因为重要,所以能进入这里的,都不是常人。
钟塔的顶部开着一扇窗,雪花自窗间飘落,来到了一片蒸腾的热气之上,热气下方,是翠绿色的茶叶,仿佛是刚刚泡开,还有几片茶叶在水面缓慢的舒张,最终形成细长的一片,像一轮新月,暗香浮动,雪花飘落在碧绿的茶水上,很快就消逝不见。
茶壶是水晶制的,半开着盖,康德提起把手,茶水的温度很高,然而在水晶上却丝毫感受不到,他的手很稳,没有颤抖。
杯子也自然是水晶的,他给自己甄了点,倒了浅浅的半杯。
“我不喝茶。”
康德没有理会,继而给对面的人也倒了浅浅的半杯。
“喝茶也有讲究,不同的茶叶要配上不同的茶具才行,茶具配错了,那么茶叶的味道就要逊色一半。”他慢悠悠的说道,仿佛没有感受到眼前之人的不敬。
茶叶在水晶壶中,上下沉浮,时而舒展时而翻动,明明是静止的一个空间,却让人感到大有玄机。
康德抿了一口,闭目似在回味。
“雨前的龙井。”他闭目说道。
“你像极了年轻的我。”
“是你年轻时,像极了我。”面前的人毫不留情的讥讽到。
康德也不生气,本来就是父与子,儿子顶几句嘴,还能较真不成。
“你是没天赋,而我是被束缚。”哥特说道,言语极尽嚣张,他有嚣张的资本,无论放置哪个时代,都有。
康德没有动怒,因为哥特说的每一句,都属实。成熟与不成熟的表现,就是是否接受现实,自己的确没有天赋,相比哥特,然而哥特越是这样说,他就越开心,他咧开嘴笑到:“我是你老子,你的天赋遗传自我。”
没了刚刚的沉稳,没了刚刚的儒雅,但这才是一匹来自雪原的狼,静待猎物,给予致命的一击,这只有这样的狼,才能在雪域的狼群中称王。
这是致命的一击,对于哥特来说。是的,如果没有康德,就没有哥特。或许这雪域中会诞生另一头天赋异禀的狼,但肯定不是他。
哥特沉默,将茶一饮而尽,茶水入喉,只有一阵烫感。
康德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满,说道:“茶不是这样喝的”
是的,茶不是这样喝的,要品、人生也不是这样过的,不能一直随着意志叛逆下去。时间过了,总得要成长。
雪似乎更大了,伴随着寒风,如刀割般,敲打着玻璃,滚滚飞雪入房,桌子被白色所覆盖一层又一层,水晶壶上沾满了雪,然后划开来,水渍还挂在水晶壶的外延,透过滴滴水珠,壶中的茶叶如同被放大开来,晶莹的绿意,清澈的如同一颗镶嵌在壶中的绿宝石,此刻于水滴中被放大,在这茫茫的白色中,生机勃勃。
“我说过,不喝茶,所以这茶对我来说就像是一杯普通的白开水。”哥特放下辈子,挑眉说道,点点白雪盖在他黑的深邃的眉毛上,白色和黑色交融,显得……英气逼人:“我是这样喝水的,自然也要这样喝茶!”
杯子空了,有雪进来,因为还残留着余温,雪被快速的融化,有更多的雪进来,很快的,杯子便被白雪所填满。
他拿起杯子,将雪饮下,说道:“我不知她的踪迹。”
康德看着哥特,望着与自己年轻时一样的剑眉,一样的鼻梁,隐隐约约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个多年前的自己,雄心勃勃壮志凌云,他沉声说道:“可你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现在她失踪了,自然有人要问你。”
哥特的头发,半边被雪所染白。
康德的发根,偶尔可以见到几丝银色。
两父子对坐着,好似如同一人,只是存在在不同的时间点。
“我相信你的话,可并不代表这个世界相信,世界对我们一向残忍,何况,我总归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给我十年,我必成就君主大位!”
哥特傲然的说道,一瞬间白雪被驱散,绿潮涌动,无尽的绿意将白雪阻挡在窗外,外面狂风呼号,大雪纷纷,竟不得入窗一寸。他没看向窗外,而是盯着康德,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会杀尽,阻挡我族崛起的老不死!”
风雪大作,这一句话好似触怒了自然,黑压压的云层从周边聚过来,漫天的乌云,低低下垂密不透风,太阳在云层之上灿烂的照耀着,然而,无论阳光多么的猛烈,都无法穿过层层叠叠如山峦般威压的黑云。
黑云压城,无数的电光在云层中酝酿,滚滚雷音响起,雪还是下着,呼呼的大风如妖魔般拍打着窗户,似有无形的伟力在伸手推动者钟塔。
滚滚的乌云越来越多,越来越低。
钟塔的顶端深陷云中,外面漆黑一片,偶尔闪过一道雷光,偶尔又有什么东西惊醒,游动在漆黑的云层中。
哥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绿意。
那是狼战斗前,那是狼捕猎前,所散发出来的信号。
一只手,按住了哥特握住杯子的手。
手很大,很温暖,这份温暖,在寒夜中显得尤为重要,也显得格外强大。
能够抵御寒冷的生物,都是强大的。
那么在寒潮中,给予别人温暖的,则更为强大。
这里只有两个人,那么这只握住哥特的手,自然是康德的。
他沉声说道:“我还没死,又哪里需要你出手。”
这句话说的天经地义,父亲保护儿子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有父亲在的地方,又那里需要儿子出手。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更清幽的绿,与哥特的疯狂阴冷不同,这绿意中带有一丝温暖,就像是壶中茶叶所漂浮着的绿,那是建立在温暖的基础上而扩散开的绿色。他沉声说道:“时之轮,第二刻印。”
钟塔开始疯狂的转动,这个自黑暗纪元就传承至今的钟塔,以一种常人无法观察的速度,转动着,就像是命运的终盘,没人知道它最终会停留在哪个时刻。康德知道,因为这终盘就是他拨动的,时针指针分针,都停留在2上面。
南方的弓,北方的钟。
我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你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钟有自己的名字“悲落”
当时间停滞的时候,会有人陨落。
时间停在2上面,那里是东北方,有人吐血。
乌云散去,天空恢复澄澈,只有雪依然下着。
“不需要你,我也能杀他。”哥特骄傲的说道。
“我知道。”康德接过他的话,说道:“所以我没杀他,留着你来杀。”
哥特沉默不语。
“但我们父子两在一起的时候,总归得让我先出手,等我老了,你再出手。”
哥特抬头望着眼前的这个中年人,不知何时,看到他脸上多了几丝皱纹,不知何时皮肤变得松弛。
他看着康德满头雪白,不知是白雪,还是白发,顿了顿,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心酸,没想到错了,他忍住没开口,良久,说道:“我会杀了他,一定!”
历代狼王都不长命,使用悲落的代价,与修为无关,而是寿命。
“我知道。”康德看着哥特,给自己到了一杯茶,裂开嘴笑到:“老子的儿子,自然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