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康县丞在自家门内徘徊,外表的故作镇定难掩心中的激动。让他爱恨交织的小子离开长山,正好给自己留下好机会,一切都在今夜的酒桌上。
清脆的拍门声从后院传来,康县丞像是被从梦中警醒,暗中咬牙打定了主意。此时他胸有成竹的坐回桌酒席前,陆续有几个人恭敬的围过来坐下,隐约可见沈家公子、安捕头、蔡少东家等人在座。
众人刚坐好,趁丫鬟上前斟酒的功夫,管家又带进来一个年轻人。一见之下,众人面部表情各异。沈公子看到的是一个猥琐的汉子,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安捕头心里有些愕然,未作捕头时两人没少打交道,都是些兵抓贼戏码,这次是蛇鼠一窝了?作为商人的小蔡东家心里却不踏实了,家里的生意没少受这厮的骚扰,好不容易攀个高枝儿,找了靠山,没想到这厮……小蔡隐约有种麻雀被蛇盯上的感觉,后背里发凉。
来的是谁?长山城里的痞子头——李帅。自从给康家帮忙给吴征下绊子起,李帅已经是康宅的常客了,不过这次做戏要做全。李帅进门时,故意装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算他把大灰狼的尾巴藏了起来,可依然不能瞒过几位精明的客人。康县丞对李帅的表现却是十分满意,捋着胡子微笑不语。
“小民见过康大官人,见过安捕头,见过蔡东家……”李帅恭敬的施了一圈礼。
“来,我给大家介绍李壮士,前日里要不是他仗义相助,犬子就要被那些外来户给打了……“县丞说这话,瞄一眼安捕头
“说来惭愧。都是下官去的晚了,要不然定不会轻饶了他们。”安捕头心领神会”最近有些流民着实无法无天,我这个捕头真的是焦头烂额呀。”
蔡少东家毕竟是一介商贾,他一听治安不好便坐不住了“县丞、捕头,难道就没办法惩治了吗?做生意可就怕……”
“这也就是酒桌上说说,现在衙门里人手不够差遣。令尊又体恤民间疾苦,轻徭薄赋;衙门里也没钱雇请帮闲,只能先这样了……”安捕头开始钓鱼
“说来倒是”沈公子略一沉吟“县里也是这两年才见的起色,若是增加税收必然会导致民怨,家父也只能让大家陪着受委屈了。”
“沈知县体恤民间疾苦,为官一方,两袖清风……”康县丞一记马屁祭出恰如其分,这在沈公子看来倒像是康县丞主动递出的橄榄枝。
“是啊,是啊。”安捕头也是有样学样“沈知县对长山的父老可谓是恩重如山。”
“吃菜,吃菜……”康县丞皱着的眉头一松“杯中酒,常喝常有,可不能留啊。”说着举杯劝酒进菜“各位,今晚只谈风花雪月,不谈公事。请满饮此杯。”
李帅随着众人喝了几轮酒之后,仿佛是乘着酒兴旧话重提“康大官人,沈官人,这治安……之事,李某能不能略尽绵薄?安官人知道,咱以往胡混,那也是生活所迫。如今,李某也想悔过自新……希望可以有个为父老乡亲出力的机会。”
沈公子对李帅并不了解,但见他言语诚恳,态度坚决,以为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第一个响应觉得此事可做;康、安二人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又故作为难之态;蔡少东家却信奉狗改不了****的信条,一脸货真价实的忧心忡忡。
沈公子略一沉吟,“此事好办,我回家与家父商议,由我来推荐李壮士。康县丞和安捕头作保如何?”
正好比困了有人送枕头,康、安二人大喜过望,忙不迭称赞沈公子急公好义,古道热肠。李帅更是当场撩袍下跪,直说沈公子此举不次于再造父母。这让沈公子飘飘然起来……话里话外又透露出沈知县升迁无门的现状
几句话,让几个人有了不同的想法,康县丞看到仕途光明;安捕头看到自己抱对大腿;李帅觉得攀对了高枝儿;蔡少东家则在计算怎么取悦这位康县丞。沈公子觉得自己此行卖个小小的人情,给父亲化解了一个对头。
“来,来,来,咱们这杯酒敬为我长山县父老不辞辛劳的父母官”康县丞用满腔热血拍着马屁“沈公是我辈的楷模。诸位当满饮此杯。”
一杯酒下肚,李帅恭敬且麻利的给在座一一斟满,其姿态之低让蔡福成觉得自己不该再翻旧账。
“第二杯酒,咱们敬沈公子,若不是沈公子急公好义,长山县的父老可有罪受了。”康县丞很准确的表现出一个部下和长辈的身份“沈公子颇有令尊之风,令人眼热。”
“不敢不敢,康公此话太过了。区区小事,当不得康公夸赞。”
“当得,当得”康县丞这话倒是由衷而发。
少顷,第三杯就又来了。“第三杯酒,咱们敬李壮士,李壮士这次能幡然醒悟,改过自新。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一起干了吧。”
“第四杯酒,康某谢谢诸位捧场来到寒舍,菜寡酒淡,大家多担待。”
几杯酒下肚之后,酒桌上的气氛热络不少。康县丞和沈公子悄悄的聊着两个人的秘密,毕竟沈知县的政绩斐然,可是迟迟不见高升,令人费解。
康县丞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升迁嘛。免不了要打点打点的,需要用钱,我可以凑一份给你。”
蔡少东家也表示会略尽绵薄之力。
众人的花式吹捧,让沈公子觉得美得冒泡。一顿饭吃完,沈公子觉得父亲对康县丞的看法有失偏颇。不能明说,但是回家后一定要劝说父亲放弃成见的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宴会乘兴而散,各人都觉得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于是醉醺醺的散场回家,李帅更是殷勤的把沈公子一直送到家,这让沈公子尤其感觉李帅此人心机灵巧,甚是懂事。
日子在李帅变本加厉的殴打和抢劫流民度过,原本安定的长山县城日复一日的混乱起来。三天后,李帅被领到县衙,被任命为长山团练的一个小头目。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李帅立即暗中指使手下停止骚扰并对严厉打击流民中的不法之徒,县城内安定了不少。
被儿子忽悠了的沈知县没想到这次歪打正着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他暗自高兴:看来浪子回头的决心,不可小觑。殊不知一张大网开始落下,一场阴谋才刚刚揭幕。
吴征离开头几天,九娘还能全心照顾生意。可随着生意下滑,九娘束手无策之下索性不管,终日寄情诗词之道。毕竟这几年存的钱不少,支撑全家人半年的生活绰绰有余。
店里没有当家人,来订货的人也少了,各地的学徒陆续返乡,原本热闹的生意只能勉力维持。生意上的清闲,如此正合九娘心意,她每天指派了家里的孩子和仆人做工之后,便哄着小吴丹帮自己研磨洗笔,关上门做起了才女。
树欲静而风不止,秋月斋晚上被人砸了门板,偷走了粮油若干,李帅在现场扫了一眼,便断定这是城里的流民所为,于是带着手下冲进流民区大打出手;
次日,秋月斋再度被砸,外卖送货也被抢了,连家里都被扔进来一只发臭的死狗,众人惶惶不可终日。九娘拉了吴丹和正月一起再在老妈子的陪伴下才能入睡,数独噩梦,不得安眠。
李帅忙了几天抓了不少流民押入大牢,但是县城里混乱的状况却隐隐有扩大的趋势,东门石员外傍晚回家被人劫走了七两银子;李铁匠的幼子被人掳进流民营,若非解救及时,就被炖了肉汤……越来越不得安生时,沈知县让沈蓉带几个家丁每天帮着打理生意……顶梁柱不在,九娘心中始终还是忐忑。